《春之祭》,顾名思义,在春意盎然、勃勃生机之春天的一场献祭。闻名于世的西方版本所讲述的是,斯拉夫民族于每年春天将一名少女献祭给春之神的故事。少女在一场宏大而壮丽的死亡中,开出一朵绝美的花;而杨丽萍版的《春之祭》则在佛家思想的基础上构筑了一套比单纯献祭更具东方哲学的世界观。这注定是一部不容易看懂的舞剧,偏意识流的编排手法使得在艺术赏析的理解之上,还对观众的佛教知识设置了门槛。
舞者们(度母)全都集中在了面向观众的左前方,身体剧烈地摆动、摇头、挥手、呐喊、跺脚,歇斯底里。此刻的神不再是初下人间高高挽起发髻的样子,她们的头发散下群魔乱舞直至彻底虚脱。最终,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还在猛烈地挣扎撕扯,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样子。这像是一种肉体与精神的撕扯。在她们之后始终立着一位天神形象的女子,目光温柔。此时的她,是降身为人后的度母,另一层高我的象征。当度母们对自我存在的意义进行拷问时、对苦痛进行抗争时,高我总是如期而至地来到了她们身边,静静地陪伴她们度过这人世间的劫难,这着实令人感动。因此,就算陷入了最为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的人啊,也请别害怕。属于你的高我将一直守护着你,静待你想起自己真实的样子,然后引领你穿过生命的沼泽,完成最终的涅槃。在杨丽萍的许多舞剧作品中,她都会额外设定一个置身世外、凌驾于舞台上其他角色之上的角色,比如《孔雀之冬》里的“时间”、《十面埋伏》里的剪纸人。在《春之祭》里,毫不意外出现的是一个一直在整理六字真言字块的修行者。他是一切的观察之眼。无论是万物在春天中初生的美好,还是人类的生老病死,又或是化身为人后度母们所遭遇的毁灭与重生,他只是默默观察着、见证着这一切,没有批判、没有悲喜。他所做的只是修整搬运着构成这凡尘中的这片春之大地的六字真言、被堆积成为祭坛的六字真言、被度母因苦痛挣扎打落在地的六字真言。他与周遭的六字真言一同构建了这个世界,他是无常背后的永恒。关于杨丽萍作品中出现观察者,我总感觉是在描述她本身。她曾经说过:“有些人的生命是为了传宗接代,有些是享受,有些是体验,有些是旁观。我是生命的旁观者,我来世上就是看一棵树怎么生长,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飘,甘露怎么凝结。谁是我的伴侣,云是我的头发,所以我不孤独。”世间万象皆为浮云,慧眼仿佛智慧的心门,洞察一切,却又波澜不惊。
我所观看的那场演出有个突发情况,十分有趣。当舞剧结束,观众席的人群已然散得差不多了,修行者还在不停地搬运着“唵嘛呢叭咪吽”,仿佛刚刚舞台上的一切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他的存在不再局限于舞台上,而是扩散到了每一个观众的现实生活之中,彻彻底底地打破了演出时间与非演出时间之间的界限。场灯起后,一名身穿美团外卖服的观众突然来到舞台上帮忙一起拾掇六字真言字块。我来到后台听到杨丽萍老师拿着对讲机说,第一次有人敢上台帮忙一起拾。我想,他应该也是被感动到了,看似他破坏了原本的秩序,但又好像没有。这着实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前些日子,与朋友在聊是否有神的话题。他认为是神创造这个世界的一切规则,但此神并不是传统意义上人造出的神。我问,那不是与人类进化论相悖了?答曰:进化论也可能是这一切规则中的一部分。对此,我不置可否。当他反问我时,我虽然回答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但观看这部舞剧后,内心的天秤早已倾斜,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我想是从小被生长环境所影响。因家人都信佛,外婆更是早早地皈依佛门,受五戒。自小在她的陪伴下,我的成长背景音常常被她的诵经声所包裹。《心经》中写道: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在东方哲学中,生命是可以轮回的。就算肉体被毁灭,精神却得以永存。祭祀本身就含有某种宗教含义,是有仪式的,所以为祭祀献上生命,这种死中就包含着某种生。 因此,西方中的被迫献祭在东方版本中变成了主动的奉献。生是死的前奏,死也是生的开始。
没有死亡就没有新生。东方哲学中至高的智慧与领悟早已看破生死,直达永恒。
版权声明:【除原创作品外,本平台所使用的文章、图片、视频及音乐属于原权利人所有,因客观原因,或会存在不当使用的情况,如,部分文章或文章部分引用内容未能及时与原作者取得联系,或作者名称及原始出处标注错误等情况,非恶意侵犯原权利人相关权益,敬请相关权利人谅解并与我们联系及时处理,共同维护良好的网络创作环境,联系邮箱:60397199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