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洛墨达》(Andromeda)
说起宗教文化,不同国家的神明大多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印度教中的神却不一样,在帕哈里画派(Pahari Painting)笔下,印度教诸神既维护宇宙秩序,又和凡人相亲相爱;既有受世人崇敬的神力,也有七情六欲的人性。近日,展览《见诸神:北印度的帕哈里绘画(Seeing the Divine: Pahari Painting of North India)》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展出,约20张私人藏品讲述了17-18世纪流行于北印度民间的神话故事,呈现了帕哈里艺术家对本土宗教理念的创新诠释。
帕哈里绘画发源于北印度旁遮普(Punjab)山区的独立城邦,也被称为“山画”。16世纪初,小尺寸的波斯细密画被引入莫卧儿(Mughal)王朝,各种各样的艺术流派随之而生。其中比较突出的要数莫卧儿画派和拉杰普特(Rajput)画派。莫卧儿派基本上是写实的宫廷艺术,常画宫廷生活和发生在皇室的重大事件,用线和色彩都非常精致华丽。拉杰普特派则大部分是民间艺术,主要画的宗教神话和民间传说,多采用单线平涂,调性轻松活泼,人物形象深入人心。帕哈里派正是拉杰普特派中最富艺术价值的一个分支。在较封闭的喜马拉雅山麓,艺术家受命创作微型绘画和经书插画,对世人传播统治者对印度教神明的虔诚。他们把戏剧性元素和神明画像糅合在一起,把《摩诃婆罗多(Mahabharata)》、《簿伽梵往世书(Bhagavata Purana)》和《牧童歌(Gita Govinda)》等梵文史诗中的情节视觉化,创造出更普世、更亲民的作品。
“透过展览,我们能看到艺术创新是如何在印度的偏远山区发展起来的。”策展人库尔特·贝伦德(Kurt Behrendt)说:“艺术家们找到了新的方式去叙述众神的故事。”
通俗易懂的化身
在帕哈里画作中,神的化身让信徒读懂了神的存在。比如《众神向化身巴卓卡莉女神的提毗致敬(Devi in the Form of Bhadrakali Adored by the Gods)》,提毗本是抽象的宇宙之母,是梵天(Brahma)、毗湿奴(Vishnu)和湿婆(Shiva)三大神的起源,但在画里她以巴卓卡莉女神的形象出现,被 众神环绕,被世人看见。艺术家把甲虫 翅膀嵌在珠宝的位置,当翅膀反光,女神身上的珠宝也会闪闪发亮,显得更加栩栩如生。
显示克里希纳的节日的长斤,约1800年
又如《瓦哈拉,毗湿奴神的野猪化身》,毗湿奴神被画成野猪头人身的怪物,击倒了即将毁灭世界的恶魔。这个恶魔本想把大地女神拽到海底深处,最终被扛着权杖的瓦哈拉打得落花流水,缩在一边。瓦哈拉便用獠牙举起山脉连绵的大地,让女神重回海平面上,恢复了宇宙秩序。跌宕起伏的故事被转化为简洁而富有感染力的画面,毗湿奴神的神力也变得更好理解。
显示克里希纳的节日的长斤,约1800年
还有黑天(Krishna),毗湿奴神最受欢迎的化身。展览中有不少画作都描绘了黑天,其中一件从未公开展示过的巨幅神庙画更是本次展览的亮点。神庙画于19世纪初制作,保存至今,用红花(safflower,一种红花染料,染的是橙色)、胭脂虫和靛蓝植物染料上的颜色依旧鲜艳亮丽。丝线在约8米长的画布上绣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黑天驾着战车,带着他的追随者,打赢了喜马拉雅山下的“俱卢之战”,拯救了鲁克米尼(Rukmini),并娶她为第一任妻子。在《簿伽梵歌》中,黑天被称为“最高的宇宙精神”,但在这幅神庙画中,甚至在民众眼里,黑天是勇敢强悍的战士,是对抗邪恶力量的具象英雄。
平易近人的神灵
《拉贾・巴尔万特・辛格对克里希纳和拉达的看法》,174 5 -5 0 年
帕哈里绘画之所以深受大众喜爱,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些作品十分贴近人民的生活。在《孩童时的黑天在偷黄油(Krishna as a Child Stealing Butter)》里,幼童黑天只是个顽皮的孩子。他看到哥哥大力罗摩(Balarama)拉住养母的披巾,便趁养母转身时把手伸进罐子里,偷捞刚搅拌好的黄油。在《黑天偷了牧牛女的衣服(Krishna Steals the Clothing of the Gopis)》里,长大了的黑天仍然很淘气。他趁一群牧牛女在河里洗澡之际,偷了她们的衣服,坐上了高高的树顶。作为印度的神明,黑天转世后也有凡人的弱点,也跟凡人一样过着世俗的生活。黑天似乎是触手可及的朋友,就像《黑天神于拉斯利拉庆典日和挤奶女工一起跳舞(Krishna Dance in the Raslila with the Gopis)》画的那样,每一个牧牛女都可以牵起黑天分身的手,跟他跳一支愉悦的拉斯利拉舞。
《拉玛认出了恶魔间谍书卡和萨拉那》,节选自拉玛亚娜的围攻兰卡系列,1725年
黑天还是位热情的恋人。从《拉达和黑天长夜漫步(Radha and Krishna Walking at Night)》这幅作品中,观者可以感受到印度教的矛盾和复杂性。如马克思所说,印度的宗教“既是和尚的宗教,又是舞女的宗教。”在印度教里,人和神是可以相爱的,人神之间的界限并非不可逾越。早在公元前7世纪,《爱欲经(Kama sutra)》便已毫无掩饰地描述性爱艺术,肉体欢愉不是印度教排斥的对象,反而是一种连结人神的动力和能量。拉达和黑天就是这样一对永恒的伴侣,他们的爱情象征着更包容、更亲密的人神联系,他们通过爱达到了“梵我同一”。在那个寂静又浪漫的夜晚,他们在密林中幽会。拉达暗喻人类的灵魂,她双腿交叉站在黑天怀里,像世间所有年轻男女那样,彼此凝视对方,眼里尽是爱意。这段私密的人神之恋邀请信徒反思自身与神明独处的体验,情感细腻又极富生活气息。艺术家对爱欲的毫不回避大大增强了神话传说的真实感,直率而不矫饰的画面如一首田园诗般淳朴自然。
印度教的神是高于凡人的精神力量,有很多人类所不能理解的观念。也正是由于这些观念晦涩难懂,才变成了视觉艺术千百年来的灵感源泉。帕哈里艺术家用自己发明的视觉词汇讲述了一个个生动的宗教故事,把无法言说的神性转译成可用直觉体会的艺术作品。他们创作了接地气的宗教艺术,也重新定义了人和神之间的关系。
本文来源:《艺术与设计》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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