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东汉早期,直径1.6厘米,3枚共重13.5克。
1953年出土于广州市越秀区龙生岗汉墓M4013,
现藏于广州博物馆。
金制,同批共3件,形制相同,环体内凹外圆,
戒面呈圆形,以戒面为中心两侧环体渐趋变窄。
素面,器身表面金黄色不均匀,有斑驳黑色。
地球已存在46亿年,在其诞生之初,或许,由超新星爆发而产生的黄金,就已进入炽热地心。而地表矿藏的黄金,则可能来自“天外飞仙”陨石撞击。
黄金,和它的饰品,拥有如太阳般永恒光芒,随着人类起源,到了文明的“少年”时代,已成为珍贵“蕞尔小物”。
出土的蕞尔小物,穿越时光——原始大陆在分崩离析,湛蓝的海水却始终把人类连接——它为我们复原着文明的嬗变与帝国的更迭。
广东、广西,今天,这里出土的小小金银戒指,将为您,折射出一幅横亘万里的海上丝绸之路画卷。
1
环绕在指间的海丝
戒指和珠宝,在海上丝绸之路的地位,竟如此重要——
“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从(先秦)汉代到元代,其中历经三个主要交流阶段。”近日,考古学家、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馆员李岩,在接受新快报收藏周刊专访时,如是说道。第一阶段为两汉时期,万丈波涛无法阻隔天然的渴慕与相见,珠饰、戒指等奢侈品,珍贵便携,于是成为最佳“见面礼”。第二阶段从六朝至唐代中期,彼时随着佛教“莲花”的一路“盛开”,海上丝绸之路上的文化艺术开始广泛交流。第三阶段的高峰在晚唐至宋元,陶瓷贸易海内外勃兴,“陶瓷贸易体现出生产加工等商业活动,已渗入百姓生活的‘毛孔和毛细血管’,经济繁荣互惠,成为共同诉求。”
从“珠宝之路”到“莲花之路”,再到“陶瓷之路”,先民的智慧、创意、勤劳和善意,如不灭灯火,让这条更迭进化的文明路径,始终熠熠生辉。
在最早的“珠宝之路”上,“珠子和金银戒指,构成两汉时期奢侈品交流的大宗”,李岩说。
“近年来,在番禺、徐闻、合浦(汉代两广地区的三个著名城市)及广东省北部(韶关)和西部(德庆)以及广西贵港等地的数十座汉墓中,相继出土数十枚金银戒指,大部分属东汉时期。”这样的数量,在全国来说都引人注目,成为研究当时贸易规模和频率的科学物证。
这些金银戒指主要分布于两广,大致有三种款式。“第一种为素圈;第二种镶嵌宝石,目前在广西发现唯一一件,宝石已脱落不见;第三种是在镶宝石位置有一椭圆形戒面,无镶,戒面平滑,这种类型的戒指,目前出土数量最多。”
▲金戒指,汉,直径1.7厘米,
1999年出土于广西合浦县凸鬼岭。
器呈圆圈状,戒面为圆形,素面。
图片来自广西博物馆
▲戒指,东汉,
直径 2.35厘米,重3.95 克,厚0.3厘米,
1982年发掘,南华天王山墓葬出土,
现藏于韶关市曲江区博物馆。
银制,环状,素面;戒身截面为扁圆形,
有一处椭圆形小台面,表面氧化严重。
“我们发现,它们的样式,多接近罗马样式中的一些简单造型。”
根据李岩提供的资料,记者看到,(中亚地区)巴克特里亚宝藏出土的前4世纪-前2世纪的金戒指中,存在大量与上述第三种戒指相似的、一侧戒面宽大且呈素面的造型;而在古罗马文明后期,约公元1-2世纪,一枚命名为“丽达与天鹅”的宝石凹雕黄金戒指,则在原来的素面之上,使用了深蓝色尼科洛宝石凹雕(史永、贺贝《珠宝简史》,商务印书馆)。
▲指轮(Rings),前4-前2世纪,金,
中亚,巴克特里亚宝藏
▲“丽达与天鹅”的宝石凹雕黄金戒指,
约公元1-2世纪,古罗马珠宝。
(史永、贺贝《珠宝简史》,商务印书馆)
两广出土的这批东汉时期为主的戒指,也是目前当地可见的最早一批金银戒指。
那么,它们究竟来自何方?是直接从罗马进口到中国,还是有其他路径?
2
可能的中间商:东南亚人
公元前后,欧亚大陆趋于整体化。“到公元1世纪,罗马帝国、安息帝国、贵霜帝国和汉帝国一起,连成了一条从苏格兰高地到中国海、横贯欧亚大陆的文明地带,从而使各帝国在一定程度上能相互影响。”(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从史前史到21世纪(第7版修订版)》,北京大学出版社)
影响应从陆海两方面行进。
“基本上,在公元前后这段时间,整个欧亚大陆的完整贸易才慢慢形成。”李岩说, “两汉时期的(海上)贸易,是有中间商的。当我们寻求这些戒指的来源,有一本书要被提到,是希腊人写于公元1世纪(东汉)的《厄立特里亚海周航记》(编者注:古希腊曾把印度洋称为厄立特里亚海)。公元前后,从波斯湾以南,经阿拉伯海到印度,这个区域的人们以‘中间商’角色,在欧洲、非洲与中国之间,实现着商业等物质性连接。” 他补充道,“这些‘中间商’应该还经过了东南亚一些地方。”
除了文献,近年来,东南亚一些遗址也出土和上述两广戒指款式类似、年代相近的文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柬埔寨波赫(Prohear)墓地遗址。波赫墓地出土12枚戒指,它们的款式,让人对其与罗马希腊风格、两广出土戒指风格的关系,产生丰富联想——德国考古研究院非欧洲考古委员会雷安迪(Andreas Reinecke),在其《东南亚大陆古代金银珠宝和早期黄金加工》一文中介绍:“位于柬埔寨东南部的波赫墓地,在约公元前100年或50年至公元100年的32座墓葬中,发现96件金银器。这是在东南亚发现的最大一批史前金银装饰品。……它们所属的年代,正好是汉帝国在今两广、云贵及越南北部逐步进行拓疆的时期。” 部分戒指和两广出土戒指有所相似,有些呈现粗糙半加工状态。
雷安迪特别提到,“刻有骑士图案的一枚戒指含金量最高,图案像是一柄战斧悬在骑士前面的马头上方。我认为它可能来自(中亚)巴克特里亚传统作坊,图像场景像是中亚地区的虚构故事。”
▲柬埔寨波赫墓地出土戒指。
(不早于公元前2世纪末,最晚可至公元1世纪)
李岩表示:“近年来在泰国的北部地区和柬埔寨的北部地区,考古出土了不少具备罗马帝国时期样式的金银器(戒指等),两广出土的这批金银戒指,其可能的传入路径被勾勒出来:它们以某种方式,被运送到东南亚某地,譬如柬埔寨,再沿中南半岛北上进入中国。”“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珠饰和金银戒指,是两汉时期海上丝绸之路中较有特点的奢侈品;同时,这些戒指有在东南亚制造的可能性。”
3
两广戒指:独自起源
“于是到此可说,戒指进入中国大致有两条线路”,李岩接着介绍,其中一条线路如前所述,经东南亚“中间商”,抵达南方两广地区,然后在东汉墓穴中韬光养晦两千年;“更早的一条线路,是亚历山大东征后,具希腊化风格的金器进入中亚,尤经阿富汗等陆路影响中国西北,时间大约在我国先秦时期。但戒指在当时北方并未流行。”
他强调,这两条线路的说法,意义重大,“两广出土金银戒指”,开始在时空长卷中,以与众不同新面貌亮相,“华南地区成为中国戒指的一个独自起源”。支撑其“独自起源”的论据主要有——
样式上的“主动过滤”。“这批戒指样式源自罗马帝国,却不代表一定都是舶来品,到目前为止我们暂无办法确定。两广汉墓中出土的金银戒指,看起来是主动‘过滤’掉了一些装饰花纹和宗教性元素。希腊人、罗马人戒指上刻划的具备身份、宗教、传说特色的元素,在两广出土戒指上从未出现。也就是说,在这个传播进程中,我们肯定有一个再创造和筛选的过程,所以,才能说它成为源头。”
另一个论据,是两广戒指与北方、中原戒指,没有“南北会师”。长久以来,人们普遍认为,我国金银器起点在青铜器时代,约在距今3800年的西北卡约文化时代和殷代,并大致分为“北方草原金器版块”和“中原黄土带金器版块”(杨伯达主编《中国美术分类全集·中国金银玻璃珐琅器全集(一)》,河北美术出版社),书中介绍,西方与我国在金银器的交流上,最早是通过斯基泰骑马民族,稍晚,希腊化、中西亚、金银器输入我国西北。
“目前没有迹象,证明当时欧洲的或罗马风格的戒指舶来品直接进入了岭南。”李岩强调,“目前看不到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来的戒指(在两广)有‘会师’情况。这一点很重要,它标志着,各自有各自的源头和系统。事实上,如果我们能够这样去判断两广这边的上述出土文物,就可说明,岭南地区在整个中国范围内,是金银戒指经海上丝绸之路的初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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