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16日,由中国舞台美术学会、上海戏剧学院联合主办的“CISD第九届国际舞美大师论坛”在上海戏剧学院成功举办。本次论坛以“面向未来的传统经典”为主题,邀请英国著名灯光设计、舞台设计家塞伦·巴格诺尔(Ciaran Bagnall)担任主讲嘉宾,同时还邀请十位国内著名舞台美术家、导演、学者参与主题论坛。
12月16日下午,南京大学文学院戏剧影视艺术系副教授陈恬老师带来了以《活力之物,当代场景设计中的新物质主义》为主题的发言,分享了关于当代场景设计的艺术思考。
当代剧场实践当中有一个词——Scenography(即场景设计)被越来越频繁地使用,某种程度上它已经替代了该领域的传统名词,比如说舞台设计或者是场景设计。这个概念超越了布景、服装、灯光等视觉元素进行简单排列,打破将舞台和布景二分的方法,不再为表演提供二维静态自主的背景,而作为戏剧事件有机构成,在表演当中才能完成。
被很多学者称为场景转向的变化当中,仍然有传统的假设没有被打破,其中一个就是人和物的两分法。在这个假设之下,人类主体通常被认为是完全控制了场景材料,决定了这些场景材料可以是什么,或者是意味着什么。
无论场景设计怎样积极参与到戏剧事件当中,仍然是人类处理的对象和人类行动的背景。我要讨论的是在当代场景设计当中打破二分法,凸显物质性一种新的趋向,需要被放在新物质主义视域当中进行考察。
新物质主义是1990年代晚期兴起的理论性和政治性跨学科研究领域,被视为后结构主义,是本体论和物转向的一部分。新物质主义动摇了西方哲学自笛卡尔以来的生命和物质、人类和动物、意志和决定、有机和无机的二元论结构,对于物质能动性、过程性和自我组织的能力进行了新描述。我借用了简·贝内特著作标题以及概念“活力之物”,此概念在本体论上重新定位物质,将物质设想为是活泼的、能动的、从而将注意力从人类对物质的体验,转移到物质本身。
我今天主要用卡特琳·布拉克(Katrin Brack)、菲利佩·奎斯内(PhiIippe Quesne)这两位设计师做案例分析。卡特琳·布拉克更多是从本体论上探索物质的活性,菲利佩·奎斯内更多偏向于思考生态和文化之间的关系。
卡特琳·布拉克(Katrin Brack)&菲利佩·奎斯内(PhiIippe Quesne)
未经伪饰之物
我从三个方面讨论当代场景设计当中的新物质主义。第一个方面是“未经伪饰之物”,或者拒绝被符号化的物质。戏剧的传统定义是A模仿B,而C在观看。传统设计当中有类似的概念,进入舞台的场景材料总是在模仿而成为他物。我们可以用写实或者写意区分场景设计的不同风格方法,场景元素成为符号方面,它并没有根本的差别,场景的设计和接受成为了编码和解码的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场景材料的物质性被压抑和遮蔽的,场景分析可以是阅读舞台,也是一种笛卡尔式非身体性的认知过程。
卡特琳·布拉克代表了一种场景设计新思维,她以使用纸屑、雪、物、金属丝、气球等单一材料极简主义设计方法而闻名,设计不仅是为已经存在于戏剧文本或导演构思当中的东西赋予形状,探索一种使用组织和重新配置材料的方法。相比于近态结构的传统设计,卡特琳·布拉克的设计更多是利用反映灵敏和转瞬即逝的“活力之物”——不是戏剧赋予物质以“意义”,而是通过设计使物质成为“物质”。
话剧《赫尔曼之战》讲述日尔曼王子赫尔曼团结部落对抗罗马的军队,最后成功把敌人引诱到桥墩堡森林当中摧毁。卡特琳·布拉克运用唯一的场景素材就是巨大的、沉重的浅色泡沫块。可以把它跟黑匣子当中经常用的积木进行对比,两者之间有根本的差别,黑匣子当中的积木是恒定和中性的,这些泡沫材料材质、体积、重量都是作品当中必须要考虑的物质性元素。
Die Hermannsschlacht
Munich Kammerspiele, 2010
演员在此剧中需将泡沫块转变成城堡,转变成堆积的物品。演出过程当中,演出中的泡沫块会发生变化,而演员留下的痕迹都会保留在舞台上,这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演出的性质。另外一部作品《黑人与狗之战》当中,卡特琳·布拉克使用了彩色的纸屑,剧目的背景是非洲法国建筑工地,她想到明亮的阳光、音乐风景以及殖民剥削、贫穷疾病和垃圾。该如何把对非洲所有印象统一成单一的元素?她便想到了彩色的纸屑。观众进场的时候,纸屑开始在舞台上飘落,演出过程中不断累积。我们可以用符号化方式解读纸屑:有人认为舞台上累积厚厚的纸屑是后期资本主义留下的垃圾废料,对于卡特琳·布拉克来说,纸屑没有任何伪装,它就是纸屑,从来不试图成为其他的东西。纸屑始终只是材料本身,并与其自身物质性存在于舞台。
Kampf des Negers und der Hunde
Volksbühne, 2003
有人问到卡特琳·布拉克作品中的元素是不是开放的能指,回答是否定的。首先元素只是本来的样子,不代表其他东西,除了它自己,它并不打算成为其他的东西。添加任何其他的元素都可能会带来误读。
虽然卡特琳·布拉克一方面使用单一的素材而被称为极简主义,但在另一方面对单一素材使用非常铺张:在话剧《莫里哀》中,舞台持续下了4个小时的雪;《伪君子》中持续3分多种喷射彩带;《乌布王》整个舞台全部都是气球,造成物质过剩的印象。用布拉克的话说:“我试图用材料填满空间,某种程度上定义空间。如果真的填满了空间,就会有一种完全不同的力量。”
相比于卡特琳·布拉克用单一材料填充空间使人产生物质上的强烈印象,法国视觉设计师、场景设计师、导演菲利佩·奎斯内更多从戏剧性场景当中还原物质性。比如在中国演出过的《龙之忧郁》,剧目场景是覆盖着白雪的森林,演出过程当中不断让观众意识到这个场景是怎么样造成的。演员展示了戏剧舞台上各种制造效果的机器:泡泡机、烟雾机、下雪机、风扇、投影机等。舞台上的月光是灯光,可以关掉;厚雪地其实是毛毡,毛毡卷起来以后无法完全复原,演员需要调整尺寸重新铺下去。
La Mélancolie des Dragons
Vivarium Studio, 2008
这个过程其实就是拒绝符号化、还原物质性本身的过程。呼应了贝内特的观点“技术和自然物质作为我们身边内部的行动者,它们是生命力、轨迹和力量,不可化约为人类赋予他们的意义意图或者是象征性的价值”。
物体的自主运动、消逝或者持存
在传统的舞台设计当中有一个基本的假定:运动的人和静态的布景。20世纪以来的舞台设计越来越多采用运动布景。作为施动者的人和受动者的物,传统二分法仍然没有得到根本的调整。舞台上运动布景基本上是在预设轨道当中可重复性的运动。在新物质主义看来,将世界解析为消极惰性的物质和充满活力生命的传统观念,使我们忽视了物质的活动。物质是在运动的,比如脂肪酸可以改变人的情绪,垃圾桶的垃圾在进行分解和挥发,进行一种自主的运动。
卡特琳·布拉克作品当中构成场景设计的物质材料明显独立于舞台上其他元素,它们的存在不是为人类演员提供舒适的背景,并且对人类演员漠不关心,独立于人类的意图,进行自主的运动。比如《黑人与狗之战》当中的彩屑,彩屑运动轨迹由它们自身大小形状、重量和舞台上空气流动决定,演员的动作会影响到纸屑,但是不能完全控制它。纸屑在舞台上自主运动累积使他们超越自身作为客体的状态,表现出独立性和生命力的轨迹,组成了经验的外部。
卡特琳·布拉克对于材料的选择有代表性的趋势,舞台布景当中更多用短暂的东西取代传统的自主设计。布拉克曾说“布景是和演员同时到达舞台,随着演员下场而消失。”
菲利佩·奎斯内的设计不是表现消逝和短暂性,而是表现物的持存,也就是在人类意识肉身和地球更永久生命的比较当中,重新定位人的存在。他工作室的名字为“生态箱”,反映了他希望重建生活空间,实现观察物种的愿望。
Swamp Club, Vivarium Studio, 2013
舞台上建造的生态箱当中,人类和动物、矿物、植物都是平等的存在。他的作品当中往往有相似的空间结构:人类看起来居于画面中心,但往往被一种非常脆弱的东西包裹住,这个东西非常容易毁损。比如在《龙之忧郁》当中,剧中人物在抛锚雪铁龙汽车里;在即将被拆迁的《沼泽俱乐部》中,透明玻璃屋包围着演员;在《宇宙戏剧》中,演员在“陨石穿梭船”上进行表演,他们周围同样遭遇危机,但是可以更持久存在的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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