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做“中国当代艺术的航空港”的OCAT馆群,其发展却并非坦途。2013年底,北京OCAT研究中心因为资金问题经历了一场“夭折危机”,而后重新获得了赞助,北京OCAT研究中心得以成立和发展。“我们并不身处有利学术的时代,我们的大学体制已日益成为生产学术工业的工厂,而在中国建立民间独立的研究机制尤为困难,我们知道我们是在干一件自不量力的事情,不过既然迈出了第一步我们就会继续走下去。”彼时的OCAT深圳馆及OCAT研究中心执行馆长黄专在接受《艺术新闻/中文版》的采访时所说的“自不量力”言犹在耳,在他于2016年去世之后,民间艺术机构获得社会支持越发困难。 作为中国民营美术馆中最大的连锁品牌,由华侨城集团赞助的OCAT馆群总部设在深圳,2012年4月正式注册成为独立的非营利性美术馆。OCT当代艺术中心旗下有五家分馆:位于深圳市南山区的OCAT深圳馆和华·美术馆;位于上海市静安区的OCAT上海馆;位于西安市雁塔区的OCAT西安馆;位于北京市朝阳区的OCAT研究中心(北京馆)。
OCAT深圳馆
进入21世纪之后,中国最早兴建的一批民营美术馆大多由房地产企业资助成立,伴随20年房地产行业的高歌猛进而涌现的美术馆建设浪潮,在中国“十四五”规划后国际政策与经济结构的调整,以及经济下行的压力,中国地产行业的衰退在2016年便已显现,而从2020年以来爆发的疫情与社会管控,更是加速了地产行业的退潮。
在过去一年中,由于疫情管控需要,少则数月多达半年的关门闭馆,不仅影响了美术馆的日常运营,也让大多数美术馆来自展览门票、社会赞助等收入来源降至近十年来的最低点,面临着创办以来史无前例的生存危机,加上其资助企业自身的运营困难,也让曾经迅猛发展的民营美术馆面临巨大的生存危机。
2022年8月17日,广东时代美术馆在微信公众号发布了《凛冬将至,匍匐前进。》一文,宣布在2022年6月时代艺术中心(柏林)退出空间之后,广东时代美术馆的主展厅项目也将在10月8日当前展览“河流脉搏——穿越边界交叠的世界”结束后告一段落,消息传出,在艺术圈亦引发了不小的震荡。
而关于OCAT美术馆群的去向问题,此前亦有行业内传闻,但OCAT上海馆执行馆长张培力在2月22日发出的一则微信打破了此间的沉默:“兹因华侨城集团决定终止OCAT馆群的运作,并解除了与我的聘任协议,本人将不再担任OCAT上海馆执行馆长一职。”这则微信同时附上了OCT华侨城(上海)置地有限公司在1月31日向张培力发出的“解除聘任协议通知书”,解除了张培力从2012年开始担任OCAT上海馆执行馆长的职务以及聘任协议,也使此前还在传闻中的OCAT馆群将停止运作的消息得到了确认。
OCAT深圳馆在微博上更新则停留在了2022年11月24日,微博展示了OCAT B10新馆的全新空间。受深圳华侨城房地产有限公司委托,来自URBANUS都市实践、由孟岩主持的建筑设计的OCAT深圳馆B10新馆,历经10年终于完工,2022年9月8日首次亮相并带来了群展“参与的雕塑——OCAT双年展记忆片段”。展览余热未消,但通体透白的B10新馆大门紧锁已有数月。都市实践的设计方案将这座美术馆描述为“具象的时代印迹被封存在抽象的白色之下,成为当代艺术的容器”,短暂开馆后,跟随而来的是无言的停滞。
开幕不久的OCAT B10新馆(右侧建筑) 图片来自TANC诞生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曾引领体制外艺术机构研究与展览之先的OCAT馆群,集结了已逝艺术史学家及批评家黄专、在中国录像艺术和艺术教育领域深耕多年的张培力,以及评论家与策展人凯伦·史密斯(karen smith)等一代中国当代艺术的推动者,也培养了多位活跃在中国民营美术馆的管理、研究与策展领域的年轻一代。
在其成立十周年之际,OCAT馆群更是因为其“在不同地域与不同艺术领域展开的工作,组成了自身的研究与展览系统,也为民营美术馆如何构建学术坐标与自身特色”获得了2015年度的“艺术新闻亚洲艺术机构特别贡献奖”,在颁奖现场,彼时OCAT深圳总馆长栾倩表示,“OCAT从2005年到现在已经成立了有10年时间,2012年开始建立OCAT当代艺术馆群。从上海到西安到北京,几个美术馆的成立和发展都非常不容易。我们几乎把不可能做成的事情做成了。”
2 015年“艺术新闻亚洲艺术贡献奖”颁奖礼上,时任OCAT深圳总馆长栾倩、OCAT西安馆执行馆长凯伦·史密 斯、OCAT上海馆执行馆长张培力共同上台从现代传播集团董事长邵忠手中接过年度“亚洲艺术机构特别贡献奖”奖杯图片来自TANC当时担任OCAT深圳馆及OCAT研究中心执行馆长的黄专曾在接受《艺术新闻/中文版》专访时提到了一段民间艺术研究团体“艺术史学会”创办与中断的历史,“1937年,中国成立第一个艺术史研究社团——由腾固和马衡组织创建的‘艺术史学会’。因为恰逢抗日战争爆发,这个学会没有持续下去,后来他们的研究工作中断了。但这些事实都说明,在中国,民间的艺术史研究是有传统的。我们想延续这个传统,用民间机制的方式从事艺术史研究,这是OCAT研究中心成立的一个基本起点和想法。”OCAT对于在民间进行艺术研究传统的延续,也一如历史上短暂存在的“艺术史学会”在现实中的镜像。
艺术史家、艺术批评家黄专(1958-2016)从一个人的学术理想,到一群人的使命感与坚持,从最初具有同人性质的机构实验,到成长为中国最大的美术馆群,最初的创立者黄专离世之后在学术上留下了巨大真空与回音,依赖单一房地产企业的输血机制,也面临巨大的不确定——不仅仅是成立了十多年的OACT馆群,新兴的民营美术馆也普遍面临着场馆建立之后,如何解决自身的造血系统、可持续发展等等运营方面的机制问题。
“从世纪初引吭高歌的‘艺术圈地’运动到经济下行期,艺术可能是最先被舍弃的‘奢侈品’,艺术作为众多经济行为副产品的命运更迭再次证明了艺术本身难以被确定的价值,毕竟它在一个技术加速而文化却在倒退的时代中,所能起到的立竿见影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艺术新闻/中文版》在《“时代”休眠,民营美术馆遭遇“前进”之困》一文中曾这样描述这种窘境。
回想起十多年前在OCAT深圳馆参加展览《国家遗产:关于视觉政治史的研究》的前期讨论会上,艺术批评家、OCAT的两位学术核心人物黄专、巫鸿曾经为了展览名称是“视觉遗产”还是“国家遗产”、“国家”是翻译为 Nation 还是 State 有过一番争论。延续讨论的关键词——“国家”与“遗产”,过去二十年中,在国家主流体制之外的当代艺术机构实验,受到投资意向变动、经济运行与社会激变的影响,也有其自身存续的生命周期,唏嘘之外,当机构暂停、艺术群落散去时,它们曾经留下的实践与思想“遗产”如何不至于散失,能否得到保存,或者以新的方式得以延续,则是理想主义者希望在流沙之上建立象牙塔的时代,仍然值得深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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