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萨夫兰
即使在巴黎,也鲜少有人知道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萨姆·萨夫兰(Sam Szafran,1934-2019),更不用说了解他在现代艺术史上的地位。2022年末,巴黎著名的橘园美术馆为他举行了纪念展“萨姆·萨夫兰:一个画家的痴迷”,展出了大约60件画作,以及他工作室的档案材料。这是20年来首次有法国博物馆为他呈现回顾展,同在橘园美术馆的,还有克劳德·莫奈的《睡莲》,以及保罗·塞尚、亨利·马蒂斯、阿梅迪奥·莫迪利阿尼、巴勃罗·毕加索等艺术大师的杰作。
萨姆·萨夫兰(Sam Szafran)
萨夫兰在20世纪下半叶的艺术史中,占据着特殊的地位 — 在抽象艺术盛行的年代,他远离同时代的艺术潮流,转向对现实具象的描绘。在他看来,西方传统的焦点透视法则,对于视觉是有局限性的,他在具象绘画中,通过解构和扭曲封闭空间中的视角来呈现画面,并系统而理性地挖掘利用自然透视法的一切可能性。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空间结合并相互对峙的作品产生了爆炸性的视觉积累。
>《树叶》(Feuillages),1986-1989
萨夫兰1934年出生于法国巴黎,波兰犹太人的身份,让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充满颠沛流离的苦难。不但没能上学,在巴黎,他甚至不得不靠混帮派度日。这时,绘画成为了少年萨夫兰的心灵避风港,并逐渐开始构建他人生的“第二现实”。在艰难的日子里,他一边摸索绘画,一边做着各种各样的工作:他给剧院舞台刷过装饰背景,给建筑学院的学生装过车,给犹太人议会当过跑腿,甚至还在法医机构的停尸间里洗过尸体。17岁后,他在市政府开设的晚间素描课中报了名,开始去卢浮宫临摹,给行人写生。1953年,他才如愿进入了大芦舍学院(Grande Chaumière)学习,师从亨利·戈茨和奥兰多·佩拉尤。
>《龟背竹》
1961年,萨夫兰与贾科梅蒂相遇,在某种意义上,贾科梅蒂可以说是他的精神导师。20世纪60年代,年轻的艺术家在超现实主义、新立体主义、新具象绘画、抽象表现主义等流派学说之中迷失了方向,但在萨夫兰看来,贾科梅蒂却始终怀有独一无二的追求 — 不厌其烦地反复描画着同一个脑袋,反复地提问“存在”。作为一位年轻的画家,萨夫兰认为自己同样拥有逃离那些艺术群体的权力。因为没有接受过艺术史的法则教育,萨夫兰开始建立自己的经验、创造和法则。
>《都市景象》
萨夫兰为人耿直而脾气执拗,在一些他认定的真理问题上,执迷得近乎神经质。作为一个没有艺术理论基础的“土包子”,萨姆·萨夫兰从求学阶段就不怯于在“左岸”参与诗人、画家和哲学家们的讨论,正是这种纯粹的痴迷与好奇心造就了他。他甚至偏执于所选择的绘画媒材:1958年,萨夫兰买来了第一盒粉彩,他形容自己站在这些五彩缤纷的小棍前,就像是站在熟食店门前的贫困儿童一样饥渴,但从此也陷入了一个深渊,因为他“根本无法掌握它们”。为了充分掌握粉彩和水彩中的细微差别,他成为了“技术痴迷”。
>《巴黎塞纳街54号楼梯》
萨夫兰的执迷还表现在绘画的题材之上,他的画面几乎都围绕着工作室、楼梯和玻璃天棚下的植物叶丛展开,但这种单调性被一种迷人的实验狂热抵消了。“没有人能像萨夫兰那样画画,如果你够仔细,你会发现他的作品细节非常丰富。”策展人朱莉娅·德罗斯特如此说道。
>《塞纳街上的楼梯》
1966年的春天,萨夫兰认识了赵无极。夏天的时候,赵无极将自己的工作室借给萨夫兰作画,工作室中一颗巨大的龟背竹深深地迷住了他,一片片叶子在玻璃棚下层层叠叠茂密地铺展开来。萨姆·萨夫兰后来回忆道,“对当时的我来说,根本不可能将它画出来,但这种无力感反而变成了某种执念。”于是,他开始了第一批“温室”植物系列绘画,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多的巨大叶丛,在人们眼前直接展开,像中世纪挂毯上的繁花。他喜欢描绘藤状、树状植物和蕨类植物,色粉笔的色谱构成了无限的渐变,萨夫兰更将光线分解为多种折射加入其中。在评论家吉恩·克莱尔(JeanClair)看来,萨夫兰在这些叶丛里建造着属于自己,又属于宇宙的秩序。
>《克鲁索尔街的工作室内部II》
工作室也是萨夫兰最为重要的题材,他曾经形容赵无极的工作室过于明亮整洁,以至于他不能作画,才关注起了混乱的叶丛。在他的“工作室”系列中,他以精湛的艺术技巧表现了“混乱”,同时刻画从大玻璃窗中渗透的光线。20世纪70年代中期,为了纪念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派的贝里尼家族,萨夫兰和合作伙伴开办了一个版画工作室,取名叫贝里尼印刷厂,这也是萨夫兰在当时的工作室,一系列“印刷厂”主题的绘画就诞生在这里。金字塔型的玻璃顶棚、体型巨大的印刷机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印刷厂的走廊、储藏室等等,萨夫兰将这些细节完好地记录了下来。他似乎力图让观众在平面中,获得一种在真实空间中走动,并且一览无遗的感觉。他认为自己是从电影中学会了观看,他经常在亨利·朗格卢瓦(HenriLanglois)的电影资料馆反复学习电影画面的剪辑、移动和视点的变化,可以说,电影成为了他建造自身体系的重要途径。
>《无题》
萨夫兰一遍又一遍地在空间表现中引进区别于传统透视,又异于日常理解的新型视角。1967年,楼梯成为了他探索问题的又一座圣维克多山,他以变化无穷的视点出现在不同的画面上,像蜘蛛网一般的螺旋式视角,去掉了中心,让表象自由流动,在高度和宽度上同时展开,打破了集结性空间的定义,带着视觉顺着一级级台阶向上攀沿。这些作品往往让人感到眩晕,所有的静止都处在不断运动的状态中。有趣的是,这就如同初生婴儿的视角,这种视角是没有经过教育的。就像他所尊崇的贾科梅蒂,坚持着绘画中的纯粹视觉。在吉恩·克莱尔看来,萨夫兰进行了一场哥白尼式的视觉革命。
在萨夫兰看来,技术越是发展,艺术家越是无能,甚至已经没有能力画好一个苹果。他认为,艺术家对于视角的捕捉,是要经过训练的,而他一直都在磨炼自己的技艺和眼力,力求从传统的单一空间走向意念中的复合空间,一种失去的秩序,正在萨夫兰的执迷中成为了真理。
文 Article > 陈颖 Chen Ying
图 Pictures > 橘园美术馆 Musée de l'Oranger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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