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纽尔·马蒂厄(Manuel Mathieu)出生于海地,先后求学于加拿大、英国,曾参加巴黎大皇宫、华盛顿博物馆、伦敦当代艺术学院、HdM画廊北京空间和伦敦高古轩画廊等重要美术馆和画廊的群展项目。并即将在上海chi K11美术馆举办由冯博一策划的个展《浴火重生》,这次展览是艺术家继2022年于Longlati基金会个展后在上海举办的第二次机构个展。
在《浴火重生》中,曼纽尔·马蒂厄将会用多重的、观念的、抽象的表达来继续完善自己的语言探索,借助多样性去拓展其艺术表达的边界。策展人冯博一试图以曼纽尔·马蒂厄的移民、迁徙、游牧于异地异乡的生存,以他的双重乃至多重身份和创作经验,通过艺术的“炼金术”和多媒介的视觉语言,呈现他艺术的来源、“在地”的当下,以及未来情景的个人感受与关照。
重塑自我 文|黄 笃
曼纽尔·马蒂厄是一位介于抽象和表现之间的年轻艺术家。他的作品不仅具有海地民间艺术的热情,而且渗透着培根式的绘画张力。这种混杂性颇有融超经验(trans-experience)的特点,彰显了独特的个性绘画语言,也肯定了绘画多种元素的物理性并存。
曼纽尔·马蒂厄 不可思议的美 布面综合材料 203.2×190.5 cm 80×75 inches 2023
通过艺术家个人谱系而知,曼纽尔·马蒂厄的作品与其祖国海地息息相关,海地曾爆发的社会动荡是他难以抹去的记忆,他脑海中弥漫着暴力、种族屠杀和死亡成为永远的精神印迹。经历个人亲身感受死亡的惊恐和目睹生命的脆弱,曼纽尔·马蒂厄将多维度的感知和经验融入绘画,隐含着清晰的人性的线索,同时又把加勒比文化的韵律感和魔幻性发挥的淋漓尽致,营造出梦幻、神秘、爱、死亡、惊恐、焦虑、不安、血、激情、力量、动感和欣喜相交织的气息。这一切都归咎于他对微观政治和日常生活的关注、融化和表现,即以抽象而隐喻的方法表现了自传体的叙事,并将其象征意义转入作品的形状、颜色和结构之中。无论是肖像还是其它对象都采用了自由而灵动的综合方式——集合了自己想象力中的最好的元素,从布面到纸上媒介都传递出某种主观的“破坏”意图和行为,这种行为则是通过自己或勾勒或擦印或飞动的线条或滴画的富有轻盈节奏的抽搐涂抹方法完成的,尤其使确定性与偶然性、静态与动感、秩序与无序的碰撞和冲突中建构新的绘画形式。这种独特的形式重新界定了个人、家庭、身份、记忆和政治等主题。像他的作品《忠诚》就隐喻性地描绘了弗朗索瓦·杜瓦利埃的葬礼以及种族屠杀,面对如此难以磨灭的苦难,他通过图像表现最终找到了通往人的心灵的安慰。在曼纽尔·马蒂厄的绘画中,人被看作是一个具有真实意义上的观念载体,似乎并没有拷问人的行为本身,而是质疑人的心灵动机。
曼纽尔·马蒂厄 从我结束的地方开始2 布面综合材料 228.6×190.5 cm 90×75 inches 2023
早在1928年巴西现代主义者Oswald de Andrade就指出,“食人俗”(anthropophagy)是一种为自身利益而“吞食“(eating)欧洲文化的有意识的策略。显然,这是一种隐喻的方式,指的是一种”批判性的吞咽“,也是一种被动接受的对抗性吞咽。这一过程无疑暗示了一种文化适应和消化的问题。这一论点预见了后现代主义美学异质和嘲讽挪用所产生混杂及其和谐交融的现象。尽管如此,这种现象仍难以抚平中心与边缘之间业已存在的裂痕。与已故古巴现代艺术家林飞龙(Wifredo Lam 1902-1982)具有的相似性,曼纽尔·马蒂厄的绘画渗透着加勒比文化的混杂性和复杂性,并把与海地社会相关的记忆和印象进行了视觉压缩和转译,如作品《家庭肖像》、《颅骨研究》、《自画像》和《信任的眼睛》等以绘画的隐喻方式寻找对文化身份的重新界定。显然,这种对自我身份的重塑是非西方艺术普遍面临的困境,除了对自身社会内部的思考,还要承受来自外部的压力。正如批评家兼策展人赫拉尔多·莫斯克拉(Gerardo Mosquera)在《无界之岛: 艺术、文化与全球化》(Infinite Islands: Art, Culture and Globalization)中指出的那样,有一种危险,就是在满足西方新异国情调主义的同时自愿将自己“他者化”。
曼纽尔·马蒂厄 范例 布面综合材料 152.5×183 cm (双联作) 60×72 inches 2021
作为一位身份处于非中心的艺术家,曼纽尔·马蒂厄深谙自己的文化位置,不去迎合那种符号化的异国情调的东西,而是在艺术本体上思考生命和死亡的本质,挖掘陷入苦难的海地社会所具有的人类普世价值的东西,将那些令人难忘的记忆和叙事以混浊而阴暗的色调做出了隐喻或暗示,是以去中心化的修辞提出自己新的绘画的可能性。因此,从这一点看,挪用和混杂不仅是创作的重要手段,而且是将支配性文化转化为己用,以此表现出去欧美中心化的能力。在这一意义上,混杂性的目的在于重新建构自我,只有做出非西方的行为,才有可能去中心化,并能在复杂文化关系中确立个性的绘画语言。可以说,曼纽尔·马蒂厄富有运动而变化的绘画,建构了熟悉与陌生、亲近与疏远相交织的图像符号,蕴含着不同的象征意义,既有与自身记忆相关的内心深处的焦虑和伤痛,又有C汤布里(Cy Twombly)式的无拘无束的自由和浪漫。
曼纽尔·马蒂厄 精神分裂 布面综合材料 203.2×190.5 cm 80×75 inches 2023
虽然艺术家曼纽尔·马蒂厄以抽象/表现的方法编织了看似扭曲的视觉和毛骨悚然的形式,但这些作品标志着艺术家审美与记忆及生活的内在联系。它们表现出的动荡不安或暴力的气息无疑激发了人的好奇心,让人在回望以往的语境中反思人的存在、变化、关联、生命与死亡,让人冥想跨越文化的艺术想象力以及所表现的个人正义感与政治立场。简而言之,曼纽尔·马蒂厄绘画的双重性真正体现了自然秩序、艺术审美和人的自由精神。
曼纽尔·马蒂厄
矛盾的池塘
布面综合材料
172.7×182.9 cm
68×72 inches
2023
曼纽尔·马蒂厄 全新的未来 布面综合材料 203.2×190.5 cm 80×75 inches 2023
曼纽尔·马蒂厄 太阳能地图 布面综合材料 60×50 cm 24×20 inches 2023
曼纽尔·马蒂厄 乌洛波洛斯 274.3×205.7×640.1 cm 108×81×252 inches 2019
黄笃
与曼纽尔·马蒂厄访谈黄笃: 通过阅读个人简历了解到,你的作品与自己的祖国海地息息相关,绘画似乎处在抽象、表现和具象之间的游离状态,尤其还散发着一种对海地动荡历史的感情。 比如死亡的主题——在你的作品《忠诚》就隐喻性描绘了弗朗索瓦·杜瓦利埃的葬礼,以及种族屠杀。试问, 你在创作时选择了更混浊而阴暗的色调是与这种现实相关吗?或者说是你为什么关注和表现那个动荡不安、充满暴力和死亡的情景呢?
曼纽尔·马蒂厄:忠诚度在我的创作中是非常明确的。我在调查研究那个时代的过程中发现,当我越接近真相,我越不能浮于表面。我尝试用不一样的透视角度去思考“专政”的问题,因为我想尽可能的收集更多的信息,对历史上这一重要的阶段中所存在的许多片段给予批判性的关注。
曼纽尔·马蒂厄
想象中的风景
布面综合材料
203.2×190.5 cm
80×75 inches
2023
我希望可以用一种非线性叙述去重现这段历史。我关注那些标志性的日期、地点和时间。我反复思考迪曼奇堡的重要性以及弗朗索瓦·杜瓦利埃的葬礼的场景——我将它看作是一种矛盾。那些围绕着棺材游走的人们,他们忠于弗朗索瓦·杜瓦利埃吗?他们此时是在默哀,还是出于恐惧,亦或两者都有?我的作品正试图描绘和记录下这个难以被明确定义的复杂时空。我试图从这个地方中弄清一些我所逃避或被蒙蔽的。
色彩对我而言反而是次要的,是我选择过程中的一部分。我不认为色彩的象征可以囊括一个作品的的文本。
不管是色彩或事我作品中其它的语言要素都是我思想的残留物,是作品的一个精神入口。
我相信那些模糊而不可捕捉的部分才是绘画中最有力量的地方。艺术其实更多是在抽象的世界中运作的,它穿越了我们个人的历史,我们感性和对审美的认知,从而使作品更靠近我们自身。
曼纽尔·马蒂厄
追踪路径
布面综合材料
91.4×72.6 cm
36×28.6 inches
2023
相关链接: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dVK1TNgcDA
从这个影片中你看不到任何关于暴力的符号, 我将暴力处理成成许多形态,没有试图绘画得“准确”或“可辨认”的。1963 年那场大屠杀变成了一幅没有图像来源的抽象绘画。因为我所关注的是 1963 年那场大屠杀所带来的历史意义上的重量。这幅画是在描述遭受的痛苦,幸存者,屠杀的原因吗?
这种多样性才是我所想要捕捉的东西。
Manuel Mathieu_A Revolutionary Thought_mixed media_170x184 cm_66.9x72.4 inches_2018
黄笃: 早在1928年巴西现代主义者就宣告,有宣布的“食人俗”(anthropophagy)是一种为自身利益而“吞食“(eating)欧洲文化的有意识的策略。也许这是一种隐喻,指的是一种”批判性的吞咽“,也是一种被动接受的对抗性吞咽。或许还暗示了一种文化适应的问题。像林飞龙(Wifredo Lam)一样,你的绘画也渗透着加勒比文化的混杂性和复杂性,似乎你的绘画也隐藏着对文化身份的重新界定。所以对你的绘画创作而言,身份对你意味着什么?
曼纽尔·马蒂厄:在海地出生和成长的身份对我所处的位置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这是让我所骄傲的。但矛盾的是我艺术的启蒙是来自于西方国家和欧洲的艺术家如 克里斯蒂安·波尔坦斯基 Christian Boltansky、莫娜·哈透姆 Mona Hatoum、培根 Bacon、戈雅 Goya 和德库宁 De Kooning 等等。我在向这些艺术家们学习的过程中,我发现他们没有刻意地去追寻自我的身份,但当我凝视他们的作品时,里面所透露出了强烈的自我。
在我十六岁时,我认为那是纯粹的自由时期。在那个阶段,我身处的地域和归属感拯救了我。因为我在进行艺术创作时不需要顾及他人,只是单纯地在探索自己的灵魂。当我开始慢慢向他人展示我的作品,关于身份的问题便渐渐显露出来。我从一种自我探索逐渐被称为了艺术家,当我离开海地,我又从艺术家成为了一名海地艺术家。
Manuel Mathieu_Apparition 4_mixed media on canvas_227x278cm_89.3x109.4 inches_2022
作为一名海地艺术家似乎被寄予了一些特定的期待,一些预先定义的身份,这些都偏离了我原本在家乡的认知。
仔细思考,我开始艺术创作时为了探索和体验自己的灵魂,身份的问题使我分心。随着我的作品越来越显见,它似乎落入了一个绝对的权利架构之下,基于不同人对我身份的理解而变得增强或削弱。这让我联想到安德烈·布勒东(André Breton)曾到海地时发表的一些关于超现实主义的言论。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去说明关于身份功能所围绕的权利架构问题,他的这些提出和发现在三十年前便已存在。这是对重要的问题则变成:我们对现实的理解从何而来?是什么促发了它?它的核心又是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身份变成了我们所祈祷的一种判断事物精神价值的参考方式。在我的作品里,我试图远离我的身份。我尝试融入我当下的生活和世界,融入我每我的天性和一日的生活经验,让它们在我的作品中留下痕迹。
Manuel Mathieu_Les Immortels_mixed media on canvas_190x200 cm x2_74.8x78.7 inches x2_2022
黄笃: 在自己创作中,你是如何处理海地民间艺术与现代绘画的关系?
曼纽尔·马蒂厄:我并没有刻意为之,但它的发生又不可避免。什么是民间艺术呢?是特指那些和现代绘画所对立的吗?我反对这种线性的叙述,这种叙述固化了我们对文化进程和等级架构的理解。
我的情感来源于我少年时期在海地的生活(色彩、气味、不确定性、贫困、富裕和人们的慷慨),但同时也源自我在金史密斯学院读研究生的经历(同学、老师、我身边流动的想法和其他各种事物)。
Manuel Mathieu_Searching for an Idea_mixed media on canvas_121.9x137 cm_48x54 inches_2019
你谈到了杂糅性,我所理解的自身所带的杂糅性来自于我将在不同地域产生的情感放在同一时空之下。我无法将海地文化和现在绘画进行切割思考,在我的思维里,它们是同时运行的。它们之间唯一的区别是不同的艺术语言和理解。我认为这是我的一个优势,它丰富了我当下世界中的生活体验。
Manuel Mathieu_The Architect_mixed media on canvas_100x100 cm_39.4x39.4 inches_2020
黄:你的绘画是否隐藏一种自传体的叙事,并将其象征意义转入作品的形状、颜色和结构之中?
曼纽尔·马蒂厄:在我最近一个展览《无人观看》中,我也面对了同样的问题。这个展览围绕着个人经验的剧烈的变化展开——2015 年,我遭遇了一场摩托车祸,我失去了短期记忆,眼睛部分失明,面部和下颌骨折,并严重脑震荡。正如上面谈到的“忠诚”的问题相似,在这段期间内没有人会能看到和帮助我去消化那些脆弱、失忆、孤独和自我毁灭的经历。
我认为你所问的这个问题也是艺术创作的一个根本问题。那些精神植入的东西有哪一部分是属于我的?我从哪里开始,它又从何而来?
我认为精湛的艺术语言和表现形式是相关联的,可以使作品成为公共经验的一部分,和观众产生共鸣。
Manuel Mathieu_The Delusion of Power_mixed media on canvas_203.2x190.5 cm_80x75 inches_2021
黄笃:从你作品的画面形式中能感受到线条和色彩自由而灵动的表现方式,无论布面还是纸上都表现出“破坏”的行为,是通过或勾勒或擦印或飞动的线条或滴画的富有抽搐涂抹、轻盈节奏的线条表现方法完成的,彰显出确定性与偶然性、静态与动感的关系。那么,你如何看待培根和C汤布里(Cy Twombly)的绘画表现方法?
曼纽尔·马蒂厄:对我来说,Twombly 是最具有音乐感的艺术家之一。在音乐中,音符间的融合形成了旋律,这也正是空间和时间形成的方式。我非常欣赏 Twombly 对这些元素的理解和使用,我从他身上生长出了很多东西。再如沃斯 Wols,在我看来,他重新定义了空间。培根则为我展示了另一个精神空间,我们原曾拥有的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对他的或积极或消极的绘画和图像感到如此的熟悉的原因。培根说 Twombly 展示给我们的空间是置于我们内在之中的。在这个语境之下,音符是我们的情绪、感觉和感知。当它们浮现,会摧毁我们原有的情感。它的力量存在于这种情感的转换之中,有时候我不能确定眼前的感觉,只是最好的。
他们两位对我来说都是影响深远,我相信我自己也走入了同样充满音乐和情感的空间之中。我们在表现形式和图像表达上有相同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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