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医学插画本质是以“医学信息”为核心的图像与文本的互释，作为艺术性手段，还必须包含读者审美和价值认同，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统筹下的艺术表达方式，应服从国家意志。文章通过文献调查与追索，发现中国医学插画在功用上带领大众学习医技，应对疾病；还在意识形态上时刻与国家政治、政策相融，为社会主义文明建设贡献力量。中国的艺术家们也用自己的“武器”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用插画承载先进生产力和先进思想，形成有别于他国的中国特色医学插画。

关键词：医学插画；国家意志；艺术创作

中国医学插画源远流长，春秋战国时期便出现了内容丰富的经典医学插画著作《黄帝内经》，它在指导人类预防疾病和防病治病的过程中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1974年湖南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导引图》，绘制了一整套古代体操运动，其是由躯体运动配合呼吸运动的一种医疗体育锻炼方法，可见秦汉时期已有较成熟的插图方式来传播医疗技术方案。

医学插画在创作的过程中，需要兼顾历史、社会、民族与个人的主题性表达，谭天在《国家意志·民族意志·个人意志与艺术价值》一文中认为，“国家意志”是一定的历史时期内，在特定的地理环境中，由一个权威阶层领导的政治实体的意识形态的集中体现，国家的意识形态是随着历史的进程而不断改变的。医学与人类社会始终相伴，医学插画是医学信息传递的重要方式。不同时期的医学插画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近一个世纪以来，医学插画随着国家意识形态的发展而不断变换着新面貌，从防治细菌战到防治新冠肺炎，从防疫理论知识到防疫科普插画，医学插画从未缺席，这些医学插画为我们观察艺术的风格演变提供了佐证，也反映了统治阶级的政治诉求。医学插画是新中国历史进程以及人民愿望的直接反映，同时也形成了有别于他国的独特艺术面貌。

一、反美帝意识的卫生爱国运动时期（1949—1965年）

新中国成立初期，战乱人口流动，帝国主义生化武器的使用，导致各种流行疾病横行，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后，不仅要处理本国的内在问题，还要处理外在的国际问题，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处在一个冷战矛盾。中国社会环境人口流动复杂，对民众传达美帝细菌战的危害与防护措施是当时的重中之重，卫生是一个先提条件，党和政府便采取了积极的措施，成立卫生部，加强农村卫生工作，并进行预防医学教育。毛主席曾发出号召“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粉碎敌人的细菌战争”是当时的主要任务，也是一项政治性的任务，“人人都来参加爱国防疫卫生运动，彻底打败美帝国主义的细菌战！”的口号更是家喻户晓。这时期的医学插画对内告诉民众反抗帝国主义国家的侵略，对外则表达我们国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应战准备。

在当时信息不发达的中国，党和政府联合卫生部赶制各种宣传材料，组织宣传队，动员各地报社、电影、广播电台，并展开宣传。个人和体制下的艺术家纷纷绘制与细菌战相关的插画，结合政治形势与社会实情，配合工作任务与意识形态的诉求进行艺术创作。如《大力开展爱国卫生运动》（图1）风格样式有着明显的仿苏联政治宣传画的艺术风格，画面中的朝鲜语标识和行进苏联式构图更是明确集结社会主义阵营的大联盟，在大面积的中国红旗背景下，叙述者党和人民反细菌战的决心与毅力。以叶善绿创作的《人人防疫，粉碎美帝国主义的细菌战！》（图2）为代表，作品着重刻画了一位叉腰挽袖具有力量感的男性青年农民的典型形象，后方则为医护人员为排队的农民打疫苗，下方则是惊恐的美帝形象。运用了漫画式幽默的表达手法及时地体现了对美帝国主义发起细菌战的愤怒，揭示了美帝美帝主义的政治阴谋。作品名字鲜明直白，内涵深刻，社会主题突出，富有感召力，有力地表现了广大人民群众在细菌战下共同抗疫的决心与力量。除此之外还有方成的《坚决扑灭美国侵略者细菌战的毒焰》（图3）、张松鹤的《保卫孩子，坚决粉碎美帝细菌战》等都是把反对美帝与防疫结合起来的具有高度政治性的医学宣传插画，揭露当时美帝主义细菌战的丑恶嘴脸，大量的医学防疫插画在各地展出，民族主义情感被唤醒，“打倒美帝主义，粉碎细菌战”这句话深深地烙印在人们心中，成为经典佳作。

细菌战之后还有一大主题便是“除四害”，《除害灭病爱国卫生运动手册》提到：“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基本上消灭老鼠、麻雀、苍蝇、蚊子”，以“除四害，讲卫生”为口号，1960年毛泽东又提出：“以卫生为光荣，以不卫生为耻辱”的号召。如游龙姑创作的《人人动手消灭四害》（图4）这幅画以农民为主力军，有老人、青年、少先队员拿着工具在捕杀老鼠、蚊子，人物的面部表情生动，体现出群众对四害的憎恶，形象鲜明且具有表现力，人民群众上下一心，共同除害。何惟志、范灵创作的《除四害》（图5）画中是一群小朋友拿着工具在嬉戏打闹中玩着追捕四害的游戏。赵树棨创作的《除四害保健康》画中是全家老小、全村人民一起搞卫生，扑杀四害的场景，生动形象。这种实用性的医学插画作品同时具有高度的思想性与艺术性。防疫控疫的过程中医学插画发挥了积极作用，团结和教育了各阶级的人民，使人民的主力地位得到了充分的发挥，群众们生活环境、卫生质量和健康状况逐步改善。这场爱国卫生运动同时也在民众之间树立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对立意识，营造了过去由“资本家做主”转变到由“人民当家作主”新社会语境。

二、农民为师的“文化大革命”时期（1966—1978年）

在发展国民经济的第三个五年计划开始的时期，开始了“文化大革命”，在反文化反科学重经验的主流思想主导下，“卫生革命”也实行得风风火火。在“把医疗重点放到农村去”的号召下，城市医院的大批医疗技术人员被下放到农村，“半农半医”或“赤脚医生”和合作医疗得到了发展，承担开展医疗、预防、宣传等基层的预防保健工作。此时毛泽东更是表扬“赤脚医生就是好”，以及对“毛泽东对卫生工作的伟大指示”的践行，群众纷纷向往学习，随即“赤脚医生”这一名号便红遍大江南北，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赤脚医生手册》的发行量仅次于《毛泽东语录》这本书。

这个时期的医疗宣传画主要以农民为主体地位，围绕宣传赤脚医生与合作医疗为人民这一主题形象进行艺术创作，画面所表达的内容多数是赞扬赤脚医生勤劳、善良、无私奉献为人民服务的光荣形象。如于振立的《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图6）描绘的是典型的中国农村妇女形象，扛着锄头背着医疗箱围着白色汗巾，背后还有草帽，展示当时赤脚医生的精气神。刘永焕创作的油画作品《成功的手术》（图7），画中是两名女性形象的赤脚医生到患者家帮患者看病的情景，三人脸上笑容灿烂，温馨和谐。这幅画柔和细腻，画中的家庭环境、服饰穿着、生活用品有着明显的时代特征，正是作者处于当下的环境中结合国家政策与社会生活创作出的具有时代特色的作品。杨永青的作品《赤脚医生》（图8）画面是一个乡村诊所，墙上贴着毛主席语录“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一位康复中的工人同志向这位赤脚女医生致敬，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此外还有1974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王麟坤等人的集体作品《赤脚医生遍山村，合作医疗气象新》（图9）等。这些医疗插画不仅表现了生活气息与社会的变革，闪现着社会主义理想光芒，也以最通俗易懂的直观性和广泛的传播力而凸显出巨大的作用。

文革时期的医学插画较为空洞，紧贴伟人语录，深受政治运动影响，有着强烈的“政治挂帅”的烙印。艺术家的个人情感被动地迎合政治背景，画面大多是对国家意志的体现与服从，与文革时期的政治运动遥相呼应，围绕着“赤脚医生”“合作医疗”“卫生改革”展开宣传，具有鲜明的“文革”特征，也是这一时期医学插画的核心。此时期艺术思想固化，已经完全被国家意识形态所改造，艺术为政治服务，在执政党的号召下一切都要突出政治性，以政治为灵魂，思想为统帅，无论在题材、图式还是画面红色的使用上，以及创作手法上均有极强的符号象征性，体现了一种强烈的政治意识、国家意志与民族精神。

三、幸福家园的改革开放时期（1978—1998年）

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中国走上了改革开放的发展之路，各个方面都走上了正轨，物质生活水平提高的同时更加注重精神文明建设，讲究生活质量，突出幸福家庭的概念。1978年，世界卫生组织在分析世界卫生状况的基础上，制定了“2000年人人健康的”的全球策略，更实用、科学地推动开展全民健康教育。医学的社会地位，已从单纯的治病发展到促进健康，最终目的是使人类适应自身的生存环境，预防疾病，达到人人健康。

1984年中国卫生宣传教育协会成立，协会下设立社会健康教育、卫生报刊、卫生美术、卫生影视、卫生文学等，国家通过各种途径把健康的内容、防病治病的措施以及简单的医学知识绘制成简单易识的插画，广泛地传播到社会的各个层面。期间成立了中国卫生美术研究会，并且在北京举办了第四届全国卫生美术展览，各种流行性疾病的医学插画大量涌现，为广大人民群众所了解。如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万载山、章文达的《预防病毒性肝炎》（图10），画的是一位身穿黄色时尚连衣裙短卷发的知性女性，她正在用香皂洗手，对这位女性的刻画运用的是油画写实的表达手法，而背景运用的却是卡通风格，插画由预防、接种、治疗、消毒这四个部分组成，是预防肝炎的流程图，画面新颖，不仅表达了主题而且贴合了社会现实生活。另外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金纪发的《讲究卫生，预防疾病》（图11），画面内容是女孩在前用香皂擦手，男孩在后用水龙头冲手，刻画的是新时代的青少年，背景则表现的是病从口入，左边是病毒，右侧是女性张开嘴将食物放入口中的剪影，然后是“讲究卫生，预防疾病”的口号，符合大时代背景下的外化体现。

改革开放二十年，各方面已见成效，全国的传染病的控制取得了喜人的成绩，发病率、死亡率大大下降。艺术家们用不同的绘画语言传达艺术情感，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向人们强调某种意向，将个人精神诉求与国家意志相结合，起到号召、鼓舞、激励的作用，间接地促进人民身体健康，加速现代化建设，政府的行政干预让我国的健康教育事业从无到有、从点到面地发展与壮大。

四、地球村扁平化时期（1998年至今）

21世纪进入知识经济时代，政治、文化、经济高度发展，国际之间的沟通交流不断加强，新媒介的到来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这一时期的医学插画主题转向为预防疾病、健康教育、健康指导、健康保护等方面。全国卫生与健康大会精神指出健康是人民的基本需求，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人民的健康需求也随之发生变化。

在经济全球化的时代，人类命运连成一体，内部失衡也会间接地导致外部失衡，抗击埃博拉防艾滋，疾病不分国籍，如插画师李旻在援非项目中绘制的一系列中国风医学插画，中国的白衣天使环抱着一位非洲儿童（图12），中国的医学插画国际化趋势越来越强但又不缺乏民族特色。21世纪以来，中国的卫生防治形势也发生了改变，慢性疾病、传染病、心脑血管病及呼吸消化系统疾病等等接踵而来。2002年的非典与2019年底的新冠肺炎便是以通过呼吸系统感染为主的疾病，习近平总书记在《把人民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放在心里》一文中提到非典的预防、治疗和控制工作，对于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起到直接作用，影响到改革开放大局的稳定，事关国家利益和中国国际形象。特别是此次的新冠肺炎更是影响到全球人民的生命安全，疫情的防控与治疗也直接地影响到我国的国家利益与国家形象。2020年中国美术家协会漫画艺术委员会也发起了《漫画作枪，抗击疫情》的倡议书，漫画家沈天呈筹办疫情科普漫画展，以防止疫情、共同抗议为主题，本人更是绘制了《大刀向凶顽病毒砍去》（图13）的招贴插画，三个月便有将近70余幅与疫情相关的漫画、插画作品创作面世。此外各地高校各美术学院举办疫情防控主题创作展，插画师无偿绘制抵御疫情、预防疫情的插画，第一时间以文艺作品来表达抗疫的决心，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中国精神。画家们用画笔记录社会变迁，在疫情的影响中找到灵感并自发地表达出来，将浓浓的爱国情怀和个人情感隐于画面之中，如彭追云绘制的《“新”门神》（图14），描绘的是门神手持宝剑，相对而舞，左边是火神山，右边是雷神山这两个承载希望的符号象征，下面是一个冠状病毒落荒而逃。将门神类比成火神山、雷神山两座医院，保护人们不受侵害，既展现了对抗疫情的决心，又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期盼。除此之外还有《白衣天使》（图15）、《致最美逆行者》《中国力量》《预防疫情》等相关的医学插画作品源源不断地出现。疫情期间的插画作品形式多样，创作手法多元化，形成了一场视觉盛宴，传达真善美，在这场抗疫运动中，宏观的国家意志、民族精神和微观的个人诉求实现了有机融合，社会集体性表达和插画家的自由表达之间有了短暂的平衡。

显然，在面对共同困难时，人们的诉求达到空前一致，这是一种家国情怀，是一个人对自己国家和人民所表现出来的深情大爱，是对国家富强、人民幸福所展现出来的理想追求，它是对自己国家一种高度认同感和归属感、责任感和使命感的体现，是一种深层次的文化心理密码。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创作者的个人意志也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主观能动性得到积极发挥，在插画中创作中表现出多元化的思想内涵，以独特的视角，普及抗疫的知识，展现抗疫的信心，创作出一批又一批体现抗疫精神的美术作品。

五、结语

艺术与社会生活紧密联系，没有国家意志作为后盾，医学插画也将难以长存。艺术家们将国家意志具象化地凝结于艺术创作当中，传达出艺术家们对于当下事件的深刻思考，不是仅停留在视觉上的审美、纪念意义和象征意义层面，更是凝聚成了中国力量。医学插画作为特定时代的重要产物，与国家及个人同呼吸、共命运，体现时代精神，反映时代价值，独具时代气息与民族精神，彰显国家意志与价值取向，在各个时期都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具有历史价值和文本价值，也具有史料学价值。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距离真实事件与人物越来越远，但是无论何时，这些医学插画作品记录的不仅是疾病本身，更是人类丰富情感的表现，彰显着人文思想与人类智慧，从而成为一个时代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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