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以媒介变迁视角切入,探讨交互装置艺术发展历程与嬗变逻辑。从“艺术性”“参与性”和“社会性”三个属性出发,通过案例研究分析媒介变迁对交互装置艺术内在属性转变的影响,依据人机交互方式将其发展历程归纳为“萌芽”“发展”与“创新”三个阶段,借此阐明交互设计理念是装置艺术发展的重要驱动力,提出“从被动感知到主动感知”“从艺术作品到商业产品”两大发展趋势。
当代的交互装置艺术是一种基于数字化技术,使用不同的材料及设计手法实现人机互动的新兴艺术形式,其诞生使观众不再被动地欣赏或接受作品,而是主动参与其中,成为作品的组成部分。作为数字化技术介入装置艺术后衍生的艺术形式,“艺术性”与“互动性”是交互装置艺术与生俱来的两个内在属性。当艺术家创造的交互装置艺术作品成为公共景观设施时,观众与之互动的过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与艺术家的一次隔空对话。在此过程中,作品自然而然地被观众赋予了鲜明的“社会性”。纵观交互装置艺术的发展历程,媒介与其三个内在属性的形成密不可分,媒介的变迁直接决定了人机交互方式的转变,推动了交互装置艺术的飞跃式发展。
一、萌芽阶段:交互意识破壳而出
(一)交互装置艺术的早期雏形
18世纪兴起的工业革命推动了机械工程技术的飞速进步,使“水法”(人工喷泉引入中国的最初译名)这一新颖的景观元素成为欧洲地区皇家园林的新宠。彼得大帝(Peter the Great)在其避暑行宫彼得宫(Peterhof Palace)设置多处“惊奇喷泉”(图1)。一旦大臣无意识地触发这些喷泉的机关,就会出现从天而降的水帘或者涌出地面的水柱,这是当时沙皇戏弄臣下的常见把戏。随着“水法”被引入清皇室,“东方夏宫”圆明园的海晏堂西侧也出现了一组十二生肖铜像喷泉,象征各个生肖的铜像会在对应的时辰喷水(图2)。尽管这组由铜像组成的“水力钟”并未主动与观众互动,但观众心理层面的“时间感”会与铜像的定时喷水行为产生不约而同的共鸣,这一过程体现出潜在的“互动性”。不论是大臣无意识触发机关的动作,还是水力钟与古人时间观念上产生的共鸣,都属于触发人景互动的媒介。由此可见,“水法”是交互装置艺术的早期雏形。
(二)装置艺术的兴起与互动媒介的探索
20世纪60年代,美国艺术家迪克·希金斯(Dick Higgins)首次提出“互动媒介”(Intermedia)的概念,这一概念提出后引发了一系列以媒介为主体的跨学科创新实践。与此同时,在波普艺术、观念派艺术、极少主义艺术等新潮艺术理念的影响下,装置艺术(Installation art)逐渐兴起,艺术家们开始试图把创作的具体实践行为结果展示给观众。较为著名的早期案例有20世纪70年代韩国影像艺术家白南准(Nam June Paik)的电视装置艺术《电视大提琴》(TV Cello)(蓝字斜体),该作品以电视屏幕为媒介传递艺术家的理念(图3)。这是数字化技术介入装置艺术的早期实践。
20世纪后叶,以实体空间为载体的装置艺术蓬勃发展,但其中具备“互动性”属性的作品少之又少。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一阶段的大部分装置艺术陈列于美术馆等室内空间,往往作为静态展品而存在。受技术限制,当时实现作品与观众之间互动的媒介可分为两类:
第一种媒介通过场景营造使观众“身临其境”并引发联想,产生心理层面的互动,如俄罗斯艺术家伊利亚·卡巴科夫(Ilya Kabakov)创作的装置艺术作品《从公寓飞进太空的男人》(The Man Who will Fly into Space From His Apartment)(蓝字斜体)利用一系列凌乱诡异的物品来引发观众幻想在该场景中发生的奇异事件(图4)。虽然伊利亚认为观众本身就是与作品产生互动的“演员”,但该作品显然并未体现真正意义上的“互动性”。
第二种媒介通过引导观众行为而产生行为层面的互动,如美国艺术家费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Félix González-Torres)在其同性伴侣罗斯·莱考克(Ross Laycock)去世之后,创作了一组名为《罗斯在洛杉矶的肖像》(Portrait of Ross in L.A.)(蓝字斜体)的装置艺术,表现为墙角的一堆彩色糖果(图5)。这些糖果的重量恰好是罗斯生前的体重,观众取走糖果的过程则预示着罗斯的生命被渐渐耗尽。尽管这一作品确实达到了引导观众与之互动的目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它本身仍然是一件静态展品。
真正体现“互动性”的装置艺术作品,一般不依赖于观众心理层面的被动感知,往往通过互动媒介“主动出击”,诱导观众与之互动。美国舞蹈家威廉·福赛斯(William Forsythe)的交互装置艺术作品《无处又遍处》(Nowhere and Everywhere at the Same Time)(蓝字斜体)是真正具备“互动性”的优秀案例。该作品由几百个根据周期性序列进行摆动的铅锤绳摆组成,观众需要在不触碰任何一个铅锤绳摆的前提下穿过这个装置,在此过程中他们避开铅锤绳摆的动作仿若姿态各异的舞蹈家(图6)。这一作品借助最简单的力学现象给装置艺术赋予了“互动性”。
交互装置艺术在20世纪后叶的兴起佐证了公众对这一新兴艺术形式的认可,以影像技术为代表的数字化技术开始介入交互装置艺术,但尚未形成广泛应用的风潮。静态的装置艺术缺乏适宜的媒介去引导观众与之互动,“互动性”大多依赖于观众的心理感知来实现,装置本身几乎不具备主动的互动功能。在这一阶段,互动媒介是制约装置艺术“互动性”属性形成的关键因素。
二、发展阶段:技术介入装置艺术
艺术灵感与技术奇点的碰撞往往使艺术的表现形式呈现全新的解构与重塑。21世纪初期,早先应用于影像装置艺术的数字化技术得以推广,引起装置艺术领域的深刻变革。在数字化技术的支撑下,光影、声音、动作、气味等都可以成为互动媒介。
以光影为互动媒介的案例,有CT.LAB&温绮雯于2019年展出的作品《夜潜系列Ⅱ》(图7)。随着参观者的移动,光敏传感器驱动蓝紫色的纸质水母上下升降并变幻色彩,仿佛在迎接参观者的到来,同时也传达了创作者希望通过水母来唤起人们对海洋生态问题的关注。
以声音为互动媒介的案例,有美国艺术家拉斐尔·洛扎诺·海默(Rafael Lozano-Hemmer)的作品《声音隧道》(Voice Tunnel)(蓝字斜体),其本质是声敏传感器的应用。行人在隧道对讲机内发出的声音随即会被声敏传感器转化成一圈圈的灯光,映在隧道的穹顶,行人可以借此看到自己的声波转化为独一无二的光圈。(图8)
此外,实现嗅觉互动的气敏传感器、实现味觉互动的化学传感器、实现触觉互动的压敏、温敏、流体传感器也在交互装置艺术中得以应用。各类互动传感器的组合应用推动了多感官交互装置艺术的诞生。以加拿大的杰森·布鲁日工作室(Jason Bruges Studio)的作品《影子墙》(Shadow Wall)(蓝字斜体)为例,设计师从行人匆匆经过地铁站的场景获取灵感,通过红外线传感器进行人体轮廓捕捉,进而控制网格光点的明暗将移动的行人轮廓展现在墙面上。当无人经过时,《影子墙》仍会呈现之前留存的图像,产生丰富的视觉效果(图9)。这类多感官组合互动的形式较之单一感官互动更具有长久的生命力和吸引力。
数字化技术的介入推动了互动媒介类型日趋丰富,达到了满足观众多重感官互动体验的目标,许多交互装置艺术作品被赋予了真正意义上的“互动性”。相较于其他感官,视觉是观众在接收媒介信号时最具冲击力的感官。但单一的视觉感官冲击也易使人感到乏味,失去了交互装置艺术的趣味性,因此在创作作品的过程中,运用两个或多个感官的协调配合传达媒介信息的方法逐渐得到艺术家的重视。
三、创新阶段:设计的多元化赋能
自交互装置艺术产生以来,其自身的“艺术性”往往体现为浓重的个人作品色彩。艺术作品的不可复制使早期大部分交互装置艺术以展品形式呈现在公众面前,鲜有投入工业生产而广泛应用的案例。随着越来越多的交互装置艺术应用于环境设计领域,一些公司试图将交互装置艺术开发为工业产品。北京甲板智慧科技有限公司(Dream Deck)是目前国内研发与生产智能化互动装置的龙头企业。该公司由多位环境设计领域的专业人才与顶尖IT技术人才联合创办,致力于探索及引领各类场景的智能化设计及实施。目前,该公司已形成智慧公园规划设计、智慧园林管理平台、虚拟嘉年华等产品系列,重点推出“幻光森林”触摸灯柱、拱泉隧道、互动喷泉、智能动感单车等交互装置产品。
相较于传统的交互装置艺术,Dream Deck龙头产品的最大优点是通用性与实用性,可以与多种空间场景适配,并发挥照明、灌溉、供电等基础设施功能,而非仅仅发挥单纯的环境美化作用。这两种特征使Dream Deck的龙头产品备受市场青睐,成为交互装置艺术产品化的典型案例。该公司在进行产品宣传时亦注重“场景化”的叙事逻辑,通过营造未来智慧景观图景引发客户联想,为其产品体系的后续推出提供机遇。(图10)
在产品化转变趋势的推动下,交互装置艺术不再局限为室内展品,开始转变为公共景观设施,成为观众与环境互动的纽带,即“交互景观”。数字化技术进一步丰富了互动媒介的形式,按人机互动模式可分为行为感知交互景观、环境感知交互景观、虚拟交互景观等三种主要类型。观众的行为不再是触发人景互动的唯一引擎,自然界中温度、光照、水分等各类环境要素的变化也能够充当互动媒介,交互装置借助传感器将环境要素的变化转变为可视化信息,呈现在公众面前。虚拟交互景观更是通过VR和AR技术实现观众与虚拟环境的互动,使装置艺术的展示载体从实体空间转向虚拟空间,引发“沉浸式体验”的空间设计潮流。
四、发展趋势评述
纵观交互装置艺术的萌芽、发展与创新阶段,从媒介变迁视角出发,可以归纳交互装置艺术的两大转变趋势:
一方面,技术革新不断驱动互动媒介更新换代,使交互装置艺术逐渐摆脱静态展品的限制,作品不再依赖于观众的心理感知实现互动目的,而是“主动出击”,诱导观众发生主动互动行为,实现从被动感知到主动感知的本质转变,强化了作品的“互动性”属性。
另一方面,交互装置艺术的产品化转变为环境设计领域注入了新鲜血液。产品化转变依靠设计赋能实现了交互装置艺术的推广应用,进一步突出装置产品的“社会性”属性,使公众的日常活动成为触发人机互动的良好媒介,装置产品也通过发挥服务功能“回馈”观众。
艺术是技术的精神内核,技术是艺术的发展动力。交互装置艺术的核心生命力在于创造力,艺术与技术都是表现创造力的载体。交互装置艺术的媒介变迁是传统交互设计思维迁移到环境设计领域的表现,其核心动力是学科交叉与联动。不断突破学科壁垒,实现设计思维迁移与应用,是引发传统领域革新的关键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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