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Phoebe Philo 上一次接受正式采访已经过去了十年。作为同代人中的佼佼者,这位设计师为女性提供了从男性凝视的限制中短暂解脱的机会,然而,她对自我阐述兴趣寥寥。
「我的大部分感受,值得我说的话,都是通过我的实际行动表达出来的。」她说。我们坐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这里是她的同名品牌在伦敦拉德布鲁克格罗夫(Ladbroke Grove)的新总部 —— 一个远离伦敦东区和那些位于邦德街的奢侈品精品店的地方。办公室仍在施工,空无一物,墙上也没有悬挂任何品牌照片。
她身穿一件黑色尼龙短夹克,肩部线条圆润,长度堪堪及腰,看起来有点像个小龟壳,可以随时将头缩进去或者探出来。她为外套搭配了一条灰色细条纹裤子和与之配套的宽松衬衫。棕色秀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完全素颜。她厌倦矫揉造作,也不喜欢过度分享。
Phoebe Philo 推出的第二个系列仍然以皮革外套为主,例如这款收腰皮夹克,搭配宽松的浆果色羊毛长裤。
她因改变了 Chloé 和 Celine 成名,却又在 7 年前突然离开了这个行业,几乎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一夜之间,她成了传说 —— 这位时尚界独一无二的才子,用作品回答了大众尚未意识到,却已经苗头初显的问题。
去年年底,Philo 带着同名品牌的首个系列回归。产品只在线上销售,风格简约实穿,目标受众是拥有独立思考意识的女性 —— 如同「Phoebe」本人 —— 即使是不熟悉她的人也会这样提到她,在一定程度上,这是因为她的设计让大众以为自己能「了解」她(或者说因为她了解他们,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这既是她的超能力,也是她的「宿命」。
时装评论家和圈内人士都对她的品牌和产品爱不释手,开售后几小时,单品几乎全部售罄。但当热潮褪去,负面评价也随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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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t 2 中一条枕头般的丝绸围脖
以及流苏装饰的高跟拖鞋。
实在太贵(包袋平均售价 5000 美元左右;最高端的系列包括一件 25,000 美元的大衣)。价格上难以接受倒不足为奇,但不能试穿,也不准退货。「绝对是最差劲的体验。」时尚搜索引擎 Tagwalk 的创立者 Alexandra Van Houtte 直言。她是 Philo 的粉丝,品牌推出当天,她购买了一条裙子。
「没必要讲太多故事。」50 岁的 Philo 说。我们谈到的话题是她不太愿意谈论的:关于她的工作、计划和自我。
「我不喜欢谈论这些,」她端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白色马克杯,啜着红茶,「因为我不需要从其他时装屋那里搜罗太多的灵感。我觉得没必要。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件产品,你要么喜欢,要么不喜欢。听品牌讲述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并不会改变我的判断。外套就是外套,裤子就是裤子,我喜欢直接了当。」
「我无法预测人们的反应,」Philo 说。「我会觉得,『这事儿谁知道呢?』我也不会立即接受这些反馈。不管我做什么,我都会下意识地保持一点距离,当然这很可能只是自我保护,不过我从小就是这样的人。」
「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比如友情、爱情),我觉得在本我、自我以及敏感之间保持一点距离,会活得更舒服。而且在当下这个环境,这大概是必要的(方式)。」
2006 年,Philo 出席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慈善
晚宴;2014 年,与丈夫 Max Wigram在伦敦;
2014 年,在法国布洛涅-比扬古,
与 LVMH 集团的 Delphine Arnualt 出席路易威登
基金会开幕式。图片来自 Getty Images。
Philo 出了名地注重隐私。她从未发过 X、Instagram、Facebook 或 TikTok。尽管她和丈夫 Max Wigram 以及他们的 3 个孩子 —— 19 岁的女儿 Maya 与两个小儿子 —— 住在离办公室很近的地方,但她的家却从未被拍到过。
她看上去身形小巧、弱不禁风,但只要她愿意,便没人可以动摇她的意志。她喜欢使用「处理」(processing)和「习得」(learnings)这样的术语,她不想参与所谓的宣传,甚至认为这是一种阻碍。她的亲密好友说,这就是她与世界互动的方式。
Peter Miles 与 Philo 在 Celine 共事了 10 年,并帮助她打造出 Phoebe Philo 这个品牌。他表示:「她从来都不想给人想要的东西,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想要取悦你,但不会用你期待的方式。」
当话题围绕着她的回归给人们带去的期待和幻想时,她叹了口气,盯着墙壁。
Philo 这样描述自己的服装:后侧拉链直通臀部的牛仔裤、覆着蓬乱刺绣的束脚长裤和外套、军用战壕风衣才有的高领,以及一条枕头般的丝绸围脖。「直觉式的表达,」她说,「这就是我的回应 —— 对周遭事物、女性着装、自我感受以及自我与衣服之间关系的回应。」
她不是那种什么都要试穿的设计师,但她确实会思考:我能想象出穿着它的样子吗?舒服吗?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全新小牛皮包袋搭配金属配件。
电影《坠落的审判》(Anatomy of a Fall)中的德国女演员 Sandra Hüller 是 Philo 同名品牌的代言人中,唯一为大众熟知的面孔。画面中,腹部的妊娠纹和肚皮特写清晰可见,镜头聚焦于膝盖以下,因此你能看到装饰着皮流苏边的拖鞋在舞蹈。
Philo 认为自己的作品是一种连续创作,而不想以常规的「季」区分不同系列。她更喜欢「Edit」这个词,又将这些「Edit」细化成「批次」(Deliveries)。(Edit 2 的第一批产品目前在售,第二批将于 3 月底上市。)
这一特别的称呼,加上品牌供不应求的现实,导致饥饿营销的质疑声四起。人们误以为这是一种营销策略,为的是激起消费者的「错失恐惧症」(FOMO)。
Philo 强调,这并非她的初衷。她希望通过控制产量建立基本数据库,更好地平衡供求关系,不至于面临大量的清仓或浪费。这样也可以鼓励顾客,给每件衣服附上可持续的价值,慢慢打造具有连贯性的衣橱。客户留下的电子邮箱,能收到新一批单品上市时的提醒。「我不理解这个行业为什么要强调『有始有终』,」Philo 说,「为什么不能是可持续的?」
也许是因为时尚要靠一批批淘汰来驱动行业发展?今天流行,明天过时,诸如此类?
「没有必要,」她说,「我穿了 20 年的衣服,现在仍然在穿。我最爱穿的裤子里,有一条是我在 Chloé 时期设计的。这些衣服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会随便丢掉它们。而我们现在拥有的是一年多来的工作成果,彼此之间也存在连续性。」
Philo 暂别时装界时,人们普遍感到遗憾,并将她的告别视作对「体制」的控诉 —— 大品牌在以商业的名义滥用创造力。毕竟,为 Chloé 效力时,她是第一位休产假的女设计师。执掌 Celine 时,她会在后台怀念乡间的乐趣。与其说她需要时尚行业,不如说这个行业需要她。
「Celine 真的很棒,」她说。「为 Celine 工作是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经历。」但她想过一种经过仔细审视的生活,她自认为,即使投身别的事业,她可能也搞不清那究竟意味着什么。离开时尚界的第一年,她一直忙着搬家,为此投入了全部精力。她和家人待在一起,接猎头的电话(她不愿透露哪些品牌邀请她加盟)。她曾考虑过加入激进主义或非营利组织。
Celine 2017 春季时装秀谢幕时Philo 的留影。图片由法新社记者Patrick Kovarik 拍摄
「不久我就发现,我还是需要工作,而且我有一种预感,这份工作依然和时尚圈有关。」然而,她深知自己不想再自我重复。在大多数顶级时尚公司,设计师的工作终止于秀台。广告宣传、商品销售或门店设计都无需他们操心。而 Philo 想参与到这一切中来,即使独立和创业意味着不能坐头等舱,没有专属司机,也无法在办公室摆上许多兰花。
Rogers 评价 Philo 为「一旦她认为你值得信任,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再有屏障」。Rogers 的丈夫、建筑师 Richard Rogers 在墨西哥旅行时摔伤,住院数月。有一天,Philo 去 Rogers 家吃早餐,穿着一件灰色粗花呢大衣,Rogers 很是喜欢。「她把大衣脱下来递给了我,」Rogers 说,「我心里一直暖暖的。」
Philo 为《Vogue》英国版前主编
EdwardEnninful 设计了他 2023 年
出席英国时尚大奖时的西装。
图片由路透社记者 Maja Smiejkowska 拍摄
然后,就在去年英国时尚大奖举办前,Philo 送了Enninful一套灰色双排扣西装。「她理解我,」他说,「我总是穿黑色,这辈子从来没有穿过灰色。但我信任她,这像是一次自我解放。」
Philo 深知,设计师的职业轨迹通常是先创立一个品牌,展现自己的能力,然后签约大品牌,拿到一份报酬丰厚的合约。然而她反其道,不断探索以下问题:我怎样才能把工作做到最好?我的潜力是什么?我如何与世界保持积极的关系?
「她是先驱,」Enninful 说,「尽管先驱总会受到争议。」
「我的学习曲线从未覆盖如此大的范围。」Philo 说,「人们可能会以为我们不声不响就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机构,但当时我只有两名员工。从租赁选址到购置办公家具,都是我亲历亲为。」她目前有大约 100 名员工。
身着黑色尼龙短夹克与灰色细条纹套装的 Philo。
由 Charlotte Hadden 为《纽约时报》拍摄
「我想过给自己的品牌取个有趣的名字,」Philo 说,「有些名字说出来还挺令人满意的。有些则真的很粗俗,适合用来骂脏话。」
「干脆直接用我的名字得了。」
尽管 Philo 一直称,自己不在意外界的评价,但她清楚有些事情必须改变。他们正在努力完善退货政策,提供更多的付款方式,并在客户中意的商品重新上架时予以提醒。随着系列越发丰富,单品的价格差也会更大,其中一些针织衫相对而言会更加实惠。不过,她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定价而表达歉意。Philo 说:「我真正目的是,让这些单品能够持续被穿着、使用。它们必须做工精良,经过深思熟虑。而做到这些往往意味着不菲的价格。」
她打造自己品牌的计划恰好赶上新冠疫情。疫情期间,人们的购物习惯发生了改变,她认为这对自己有利,因为这意味着她可以在不开设门店的情况下起步,但她不打算一直这样。今年夏天,她计划在纽约和伦敦先后开设实体店 —— 可能只是个快闪店,也可能是长期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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