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4年3月5日晚,79岁的日本建筑师山本理显荣获建筑界最高荣誉——普利兹克奖,成为该奖项的第53位得主。山本是继矶崎新、坂茂、妹岛和世、西泽立卫、丹下健三、慎文彦、伊东丰雄和安藤忠雄之后,第9位获此殊荣的日本建筑师。
他的建筑的分层和结构更加复杂和精致,以社会互动为首要考虑,始终旨在培养社区意识、集体生活和互助意识。正如普利兹克奖评审团所说,山本的建筑“既是日常生活的背景也是前景,模糊了公共和私人维度之间的界限,并增加了人们自发见面的机会”。
山本的建筑学“低调而精确”,“他只是提出建议,但不会将这种想法强加于人”。但在这个多元混乱的时代, “他提醒我们,在建筑中,如同在民主制度中一样,空间如何塑造必须由人民来共同决定” ,这也是他拿下普利兹克奖的关键原因。
“即使是私人建筑,也应该具备公共功能” 山本理显出生于1945年,父亲在他五岁时早逝。他在日本传统町屋中长大,房子前方是母亲打理的药店,后方则是生活区,“门槛的一侧属于家庭,另一侧属于社区,而我就坐在中间。”童年的生活经验,让山本对私人与公共领域相当敏感,总是试图在两种领域之间寻找平衡。 17岁时,山本参观了兴建於西元730年的奈良兴福寺,被象徵地、水、火、风和空等五大佛教元素的五重塔所吸引。“当时周围很黑,但我仍能看到月色下的木塔,就在那一刻,我有了对建筑的第一次体验。”1968年,山本从日本大学理工部建筑系毕业,1971年获得东京艺术大学建筑学硕士学位。1973年创立了山本理显设计工场。
在创立事务所的前一年,山本和他的精神导师原广司驾车一起自驾穿越众多国家和大洲,每次停下,师生总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去了解当地的社区、文化和文明。他们沿着地中海海岸线漫游,考察了法国、西班牙、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义大利、希腊和土耳其。两年后,他又从洛杉矶出发游历了墨西哥、瓜地马拉、哥斯达黎加和哥伦比亚,最后抵达秘鲁。日后山本又陆续对伊拉克、印度和尼泊尔开启了类似的考察。山本广泛地游历,目的不是为了参观纪念物,而亲身体验生活在他方的人们的社区文化和日常生活。“我去认识过去的建筑体系,是为了能够找到我们的文化……这些城镇的外观虽有不同,但它们的世界观却非常相似。”“即使是私人建筑,也应该具备公共功能。”山本认为,许多传统文化都企图在公共和私人空间之间设置过渡区域。他在一次次的浪游中重新思考公共和私人领域之间的边界,受到汉娜·阿伦特理论的启发,山本深信“所有空间都可以丰富并服务于整个社区,而不仅仅是那些占据它们的人。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开始设计能够将自然环境和建筑环境结合、同时对访客和路人都敞开怀抱的住宅。
建筑应该成为生活的背景,而不是掩盖生活的东西。建筑的真正价值在于它所塑造的空间,而不仅仅是结构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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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理显
通过将居住空间创新地分散在统一的山墙屋顶下的平台上,别墅与周围环境无缝融合。山本承认,选择简单的山墙屋顶是受到当时想象力的限制。然而,它却在不经意间催生了一种永恒的、革命性的设计。精心布置的小窗户点缀着别墅的封闭体量,提供可控的视野,勾勒出外面的自然美景,确保即使在最私密的住宅内,也永远不会与景观隔绝。这个项目于 1976 年构思并于 1977 年完成,那时他32岁,不仅是山本最早期的项目,也是他职业生涯的关键时刻,反映了对传统建筑规范的背离。这段工作经验对他以后的作品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逐步将创作领域扩展至社会住宅,企图在各种文化和不同世代之间架起了沟通的桥梁。
“人们没有意识到,他们身处建筑空间,而通过这些空间的中介,他们正在被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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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理显
Liberty or Freedom 在他的整个职业生涯中,山本一直对日本的住房态度持高度批评态度。 “人们希望标准化住房能够创造标准化家庭和标准化劳动力” ,他在 2012 年写道。“通过 ‘一个住宅=一户家庭’ 体系提供住房的住房政策的失败标志着日本治理体系的失败。” 当今的住宅大多都是分散的,每一个住宅跟相邻的住宅都没有关系。这种居住的方式,就是“1个住宅=1户家庭”的系统。 19世纪中叶开始,起初的住宅在国家的指导下由资本为其劳动者所建造,并遵循“一个住宅=一户家庭”的方式。这种住宅的一个重要特征是:重视隐私。关起门来,和旁边的住户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而其外部空间被官僚机制切割分离开,成为被官僚制度管理下的明确隔离的空间,由此外部空间陷入了被高度监管的城市空间当中。 在这种体系下,家庭是唯一被保护的集团,而家庭之外的中间集团基本上已经消失。
山本在2019年名古屋工业大学的公开讲座中解释道,“一战后的欧洲,这种住宅的生产方式在国家的运营下形成,住宅内部成为私人空间,私人空间即privacy。现在我们为了守护privacy而建造住宅,听起来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那么从城市的角度看,这又是怎样的空间呢?个人的自由只能存在于住宅里面,也就成为了“家庭的自由”,这种局限于家庭内部的自由能被称之为真正的自由吗?“”这种自由有点吊诡。自由被分成Liberty和Freedom两个单词:Liberty是指来自某方给予的自由(被动自由),像这种将家庭空间跟外界空间隔离从而保护自身的自由,就是liberty。而Freedom指的是能够参与政治的自由,无论你是什么地位阶层都拥有参与政治的自由。由于长期以来Liberty这种自由一直以住宅这种空间方式存在于我们生活中,所以我们才错认为自由就是这种局限于家庭内部的被给予的Liberty型自由。”
“出现在建筑空间中的人并不是具有鲜明个性的人,而是采用社会规定的行为(即社会角色)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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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理显
这是对该地区 1954 年规划法变化的回应,道路网络拓宽,曾经占主导地位的小型住宅被高层混合用途建筑取代,减少了社区在地面交流的机会。“Gazebo 是我在横滨的家。我总是在早上 6:30 左右醒来。我喂金鱼并清理猫砂盆。我用苹果、橙子和卷心菜制作果汁。我喂金鱼的时候可以看到巷子对面的屋顶,因为金鱼缸在四楼的露台上。巷子对面那栋三层小楼的屋顶上种满了各种植物。我和正在给植物浇水或在相隔两栋房子外的屋顶上晾衣服的老太太交换了早晨的问候。天气变得很暖和了,不是吗?”当地社区的日常生活发生在地面以上的四层楼的高度。从那时起,山本开始建造更大的建筑,在城市规模上融入同样的邻里关系和公共生活理念。
“建筑与所处时代的社会体系密切相关。但建筑并不是以服从当时的社会体系而存在,而是为重新构建社会体系而存在。建筑与所处的地域社会的固有文化密切相关。正因如此,建筑才担当着带着这份地域社会的固有文化向世界提出质疑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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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理显
1988 年的Hamlet项目是一座多代人居住的住宅,底层和屋顶是共享空间。山本认为它是选择居住在一起的人们如何居住的典型房屋。 这是位于东京中心区世田谷的一栋三代三户的住宅。该地区曾经是一个优秀的住宅区;然而,从1990年左右开始,土地价格不断上涨,该地区正在转变为办公区。这最终也将在这里发生。为了继续住在这里,父母和已经结婚的三个孩子决定住在一起。父母和二儿子在一楼,大女儿一家在二楼,大儿子一家在三楼。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一层楼。 这座建筑就像一栋公寓楼,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楼层,但它也像一个大家庭的独栋房屋,所有楼层的房间在水平方向上以相同的方式相关,即从街道看去到建筑物的最里面。由聚四氟乙烯帐篷制成的大屋顶覆盖了整个建筑。就像是一个小村庄。 1991 年的 Hotakubo 住宅试图创建一个比个人住宅更大的社会单元,这是山本完成的第一个社会住房项目。它由 16 个独立街区组成, 110套公寓围绕一个中央庭院排列,只有穿过其中一间公寓才能进入,以鼓励居民建立社区。这是一份关于 110 个家庭想要如何一起生活的提案。1996 年的山本精神诊所(Yamamoto Mental Clinic)有一个由穿孔雪松板制成的屏风,其中 35% 面向街道开放。山本承认,完全开放的建筑和完全封闭的建筑之间的这种妥协仍然使两边的人都有可能了解另一边的人。
建筑不是创造空间,而是创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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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理显
“社区是最重要的” 1996 年岩出山中学(Iwadeyama Junior High School )、1999 年埼玉县立大学(Saitama Prefectural University)和 2000 年函馆未来大学(Future University of Hakodate)这三个项目将整个学校视为一个社会的缩影,将这种思想应用到教育环境中。 岩出山 中学 项目通过 18 个共享学生休息室、聚会场所和一个大型中庭连接不同的课程。一面大墙可以抵御强风,并在冬季将光线反射到开放空间。 埼玉大学将不同的院系集中在一座共用屋顶花园的建筑内。这座巨大的建筑群致力于护理和健康科学,由九座透明建筑组成,通过走道和庭院相连。与山本的许多项目一样,它的目的是鼓励居住者之间的互动。他说: “我们构想了一种可以跨越传统院系框架的架构,而不是让每个院系彼此隔离。” 函馆未来大学位于日本最北端的北海道岛。他说,这本质上是一个巨大的棚屋,组织起来很像建筑师的办公室,“因为我们发现……研究人员的工作方式与我们的设计方式非常相似,因为两个系的学生和研究人员基本上在一起工作”。 而在小佐汤小学,即使是最年轻的公民也能组成一个社区。大型的、不可分割的露台延伸并连接了每个教室,创造了灵活的区域,并鼓励 1000 名学生之间的互动。 2000 年的广岛西消防站,覆盖着玻璃百叶窗,因此其后面的区域从技术上讲是一个开放区域,这意味着公众可以了解消防局内部人员的日常活动,可以观看消防员训练,而不是将这些重要的活动隐藏在建筑物的后面。想法总是相同的,但其应用有所不同。这是一种关于如何建造建筑的不同思考方式。 很多年过去了,这些项目的规模和预算都在增长,但让建筑物与社区互动的基本方法始终如一。 北京建外SOHO是一个混合用途的商业和住宅开发项目,其中没有为居民提供独立的公共空间,而是有利于地面层所有人的步行公共空间, “我试图让它向城市开放” 。为了在整个场地实现这一目标,所有车辆交通都被转移到地下。 2010 年的板桥住宅区展示了这种对社区的追求是如何在 100 户家庭的住房开发中得到加强的。三层楼的房屋在中间层共用一个平台,那里有大型玻璃入口走廊,通向共用花园平台。入口空间没有固定用途。下面是起居区,上面是卧室。 山本对建筑的思考与住居密切相关。 从早期的冈山住宅,到之后的建外SOHO,再到韩国的板桥住宅群 ,每个作品都包含了他对“公与私”,“社会与个人”等多层关系的思考。 如何让住民们更自主自发地去跟邻里和周边社会建立联系或开展交流协作, 是山本在设计当中一直思考的问题。而“阈”空间的植入为这种社会关系的建立提供了可能性。 阈空间的拥有和管理属于住民,而不是代表国家的政府官僚,由住民自己建立的地域共同体有助于提高住民归属感和地域文化的活力和延续。
在山本看来,“社区是最重要的”,他曾写道:
“如果我们将与建筑关系密切的外界称为当地社区,那么对当地社区的信任就是这座建筑的组成部分。我相信我被要求设计这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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