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刺绣非遗传承人 阿西巫之莫
阿妈很忙。除了日常的劳作,还需接受各方的访问。
阿妈(阿西巫之莫)是一名拥有五十多年刺绣经验的彝绣绣娘。她的食指和中指,因为长年的劳作,有着微微的形变——工具留下了印迹。她伸出双手,告诉我,手拿着针,带着线,就会这样。另一只手,也是这样。
而我身为后辈与她握手作别时,她的双手是柔软的。她是一位母亲。她,也是我们的阿妈。
去年夏日,基于Fendi经典的Baguette手袋的创作,阿妈和彝族刺绣获得了全球范围内的关注。同时,也使得彝绣拥有1700年历史的手工艺,在崭新的时代语境中,发出声响。
彝绣,其反复出现的抽象图样,或令人想起西方波普艺术语言。但,偏安于中国版图西隅的彝绣,并未参与当代艺术的演变史。彝绣的灵感,源自自然。
彝绣图样及民族传统服装
“阿妈喜欢索玛花(杜鹃花的彝语名,也是彝族的族花),喜欢蕨芨草。”巫淋(阿妈的儿子,合作社设计师、摄影师,同时也担当彝绣发言人的角色)如此说,“彝族纹样是非常丰富的,波浪纹取材于水里的波浪,还有土司印章和窗格纹、阶梯纹。我们通过抽象提炼,把事物的特征演化为彝绣图案。”
我们蜿蜒而上,山峦的最高处,有一面湖。它叫牛角海,是甘洛县境内最大的高山冰蚀湖泊。阿妈很开心,她告诉我们,从小在山里面长大,对大山也是有感情的。上山的时候,小时候的记忆也会涌上心头。
牛角海旁的阿西巫之莫和彝族女孩王娜璐
山路崎岖,难免颠沛。我问阿妈,彝绣如此绚丽,但,彝族,民族的底色是怎样的?你们的内里,究竟是欢乐的还是悲楚的?
阿妈说,如果一个人过得不开心,生活也会过得不好。如果她不开心,我怎么再教她呢?
“面对苦难的时候,笑着对它,也就再也不苦了。彝族文化里,家里的陈设可能相对简单一点,不过衣着一定要精美。这个在全国,包括云南、广西的彝族文化里都是有体现的。这也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一种表达。”巫淋补充说,“相较于其他少数民族,彝族尤为着重衣着,且丰富多样,造型大方,刺绣纹样独特。”
阿西巫之莫和学艺中的彝族女孩王娜璐
很小很小的时候,巫淋一度认为阿妈是个身怀魔法的人物。田间,阿妈点燃柴火堆,以获得用作肥料的草木灰。巫淋不明所以,对身边的同学说,妈妈很神奇,妈妈有魔法,可以把土堆点燃。
到了今天,不只是巫淋,我们大家都觉得,阿妈是有魔法的。Fendi“hand in hand”匠心艺术展中,见到意大利工匠工作台上的纺线,阿妈随手拿起,便把它捻成了线。资深匠人、来自意大利马尔凯大区的ElenaCiarrocchi女士看了,觉得很不可思议。
3岁那年,还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巫淋便随着家人离开村落,来到甘洛县城。他的彝语,尽管优于大多数同龄人,却也难以完全明白和翻译阿妈言辞中的谚语。
很多巫淋的同龄人,离开家乡,出门上学,或是打工。“我很明显地感觉到,掌握这项技艺的人越来越少了。愿意学习刺绣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了。如果成绩好,年轻人会选择上大学或者从事其他的工作。就算文化程度不高的年轻人也更愿意出去打工,学刺绣的人还是越来越少。”
我想起贾樟柯拍摄的纪录片《无用》。里面有一位裁缝,他有些不明白似的告诉导演,当我看到大卖场里的一套西服只要五十块的时候,我知道,我没有办法继续做裁缝了。
彝族女孩王娜璐
阿布木基(丈夫)、阿西巫之莫和学艺中的彝族女孩王娜璐
大工业时代和快速消费的背景中,手工艺渐渐受到冷遇。这是近20年来,我们集体面对的议题。巫淋说,彝族刺绣有很多针法、花纹、纹样。如果学习刺绣,一个女生可能从七八岁就要开始。“从前,刺绣是生活的一部分,现在,乐意学习的人越来越少。”
答案在哪里?
甘洛县城,有一间彝针彝线刺绣专业合作社。它是外界与绣娘之间的纽带。它的前身,是阿妈在1993年开设的彝族刺绣品专营店。小小的合作社,让很多绣娘、很多家庭获得了收入,同时,也让彝族刺绣获得了传承的脉络。
劳作中的绣娘们
大约四五年前,巫淋暂时放下了在成都的外贸业务,回到县城,帮助家乡推广彝族刺绣文化。他语言好,表达好,思路清晰,某种程度上,担当了彝族刺绣文化的新闻官。
“我是绣娘的儿子,阿妈小时候靠手艺供我们读书很辛苦。我很幸运,接受了高等教育。”巫淋告诉我,“所有的绣娘都有统一的心愿:虽然自己没机会上学,却希望孩子们能读书成才。”
最初,他看到阿妈对接外面的事务,很辛苦,很困难,看她着急,不忍心。“刚开始做完全是因为单纯地不想母亲太辛苦,但,做着做着,在这个过程中也找到了自我价值。”
手握绣线的阿西巫之莫
从10岁开始学习刺绣,阿妈经历了一场长达50年的跋涉。近三十多年里,她参加全国各地展会,让世人了解、领略彝族刺绣文化;她把彝族刺绣文化带到深圳服装周,把传统东方非遗美与现代时尚服装创新性结合,获得媒体和专家的肯定;她把彝族刺绣文化带到法国、意大利,让彝绣成为国礼赠予国际友人。同时,她在当地免费开展彝族刺绣培训,迄今已培训了近5000名学员。
新世纪迎来第二个10年的时候,她的努力获得了来自外界的广泛关注。大约在2020年,原深圳服装协会副秘书长陈艺云和深圳大学艺术学部罗莹教授来到大凉山,一系列的调研促成了后续的合作。
2021年,公众号“时尚临风”来甘洛采风,粉蓝衣橱时尚集团也与彝绣开展合作,在深圳时装周办了一次以彝族为主题的跨界时尚秀:粉蓝时尚艺术跨界秀——《寻迹∙彝非遗跨界绣》;2023年9月,与果核Group合作拍摄的iPhone 15系列实拍项目《永不熄灭的火把》登上微博热搜;2023年12月,运用数字化刺绣技术完成了5000份天安数码城集团2024年龙年年礼订单。2024年1月,巫淋参加《第三届科创中国*天府科技云服务大会》,代表凉山轻纺行业在《食品轻纺和化工能源重大科创项目专场推介会》发言,为各位专家推介《特色彝绣技艺与规划》。
劳作中的绣娘
装着五彩绣线的针线筐
我问巫淋,资本,并不全然是坏的,对吗?
他答得很好,“钱的性格是使用钱的人决定的。我接触了福光基金会,也了解他们以前做的项目,包括一些助学计划,让我了解到,愿意为社会发展做贡献的人很多。”
阿西巫之莫
后来,用巫淋的话来说,发生了一些很好的缘分:2023年,由深圳市福光公益基金会资助、天安T+FASHION科技与时尚产业创新服务平台协助,由深圳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联动四川凉山西昌学院、凉山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及国内彝族服饰文化专家、著名学者,共同承担培训和教学任务的“彝族刺绣创新设计工坊”,建立了手工艺和市场之间的通道。为期一年的项目,包含凉山布拖的“非遗刺绣基础工坊”,在西昌学院举办的“彝绣创新设计工坊”,以及在深圳大学举办的“彝绣非遗高阶设计工坊”,以期用深圳地区的时尚产业力量带动非遗原产区的产业发展,从而促进乡村经济振兴和文化繁荣。
合作社的年营收额达到了数百万。阿妈自己,也被评为2023四川省非遗年度人物。
阿西巫之莫
其间,前文述及的与Fendi合作,在今天看来,是具有格外意义的。“那是一次非常完整的深度合作。从洽谈、产品研发,到后期产品完成后的拍摄、媒体报道,以及北京的匠心艺术展,是一条很完整的脉络。”巫淋说,“而且,(Fendi团队)非常非常专业,帮助我们打开了视野,可以看到真正国际化、市场化的品牌是怎么做(传承)这件事情的。同时,合作也给我们带来了比较大的社会关注。”
Fendi经典Baguette手袋曾与彝绣深度合作
曾经处在不为人知的状态的彝绣,终于迎来了一个相对良性的发展环境。“国内外,人们对民族文化的认知处在上升趋势,关注度越来越多。”巫淋表示,“我们本地的设计师,以及在各大高校的设计学科和社会学科的学生和老师,经常到我们的合作社来考察,做调研。”
年轻的独立时装设计师黄滚滚也来到大凉山,将彝族刺绣融入设计。在巫淋看来,这也是彝绣未来的出口之一,“彝绣可以融入产品开发设计,也可以结合很多现代设计的方法和理念。”
劳作中的绣娘们
一座崭新的培训基地将于今年六月进入筹备阶段。“建成后,我们就有自己专门的产品研发中心、生产车间,有专门培训的空间,有专门展示展演的空间,也会更加现代化。”巫淋说,“以此为平台,兼顾传统和创新,进而开拓外面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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