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不是非此即彼的对抗
从最初对激进设计的转向,到前瞻式的探讨共创,“思辨设计”的横空出世带来了一种概念的转移。以虚构的方式提出问题,催化社会想象,重新审视观看世界的机制,思辨设计正是作为理想、观念的力量所在。
在王乃一看来,“以解决问题为主的设计”与“更具思辨性、前瞻性的设计”之间并不矛盾,也并非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对我而言,设计更像是一种探索的方法,持续探索未知的领域。与其对二者进行区别,我更希望审视新兴设计实践是如何对当下的迫切议题以及潜在的未来发挥积极作用的,以及它们是如何在当下语境中不断的翻新、转换和再生的。”
王乃一,策展人,英国皇家艺术学院 V&A/RCA History of Design 博士候选人
动态地看待一种概念的发展,王乃一相信思辨设计为多元化的观点和经验提供一个开放性的平台,透过聚合在场所有公众并将各自其中的独特经验交织,使设计实践得以在更宽阔的维度中开展。“在这一过程中,设计师起到了某种形式的赋能作用,起到催化剂的作用,激活语境从而使公众参与介入。”
Fluctuating Bodies of Care, Aslıhan Şenel and Bihter Almaç, 2023, London Design Biennale《具身关怀》,阿斯娜·塞内尔和比赫特·阿尔玛,2023年,伦敦设计双年展
显然,思辨设计也会面对批判与质疑,如始终在“提出问题,而并非解决问题”,“自上而下的话语传递”等,但王乃一认为这并不妨碍思辨设计提供另一种思考方式的存在,形成可替代性的想象。回到中国的语境之中,面对普遍对设计较为单一的认知,王乃一认为“思辨设计”恰恰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重要的并非是这个概念本身在中国的发展,而是激发了新的认知方式和价值观,让大众意识到unlearning的重要性。”
#02 想象来自此时此地的关注
“一旦20世纪的梦想难以持续,梦想就会降为希望。”在《思辨一切》的书中,Anthony Dunne与Fiona Raby谈论了经济危机之后年轻一代对生活的梦想降解为最基础的期望:每个人有水喝、每个人有饭吃,人类不会自我毁灭。
过去生存的希望被认为是梦想的削减,但经历了疫病后的世界,却在渴求这些基础的希望。事实上,与曾经在资本主义废墟中寻找替代的时刻一样。如今所需要的设计,不应局限于产品与技术的制造,还旨在解决更复杂的社会问题。
2023年,在第四届伦敦设计双年展上,由王乃一担任策展人的CARE主题馆创造了一个沉浸式的静谧感官空间,邀请了15位全球多元领域的创作者做出回应,希望在经历了震荡重启的危机时代之后,重新构想关怀的政治、伦理与潜能。
“每一次巨大的社会变革之后,设计的价值需要被重新思考,与此同时,其实我们能看到设计也在时刻的回应外部世界。尤其是近些年,我们越发深刻的感知到我们生活在一个极端的时代,2020年始料未及的全球疫情也为这种极端状态增添了另一层困境。此时此刻,以往的设计理念与实践都需要接受当下的,也是未来的考量。这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重新审视设计的现状,寻求突破的契机。”王乃一一再强调此时此刻的重要性,即便思辨设计始终以想象为索引,但它所寻找的预言,不是悬空设置的未来,不是漫无边际的虚构。思辨设计所着眼的,正是此时此地的发生。
在2023年伦敦设计双年展CARE主题馆中,阿斯娜·塞内尔 (Aslıhan Şenel) 和比赫特·阿尔玛 (Bihter Almaç) 的作品《具身关怀》(Fluctuating Bodies of Care) 将土耳其浴室重新构想为一个女性关怀空间,通过两个设计物“Hellmaker”和“Stonebelly”去激发和鼓励人们对现存现实和既有范式的思考和批判。与传统设计所提供的“产品”不同,思辨设计由“道具”实现对观众的邀请,成为想象者 (Imaginer) 的一员。思辨设计的道具各不相同,但由此可激发建造不同世界的导火索。
Fluctuating Bodies of Care, Aslıhan Şenel and Bihter Almaç, 2023, London Design Biennale《具身关怀》,阿斯娜·塞内尔和比赫特·阿尔玛,2023年,伦敦设计双年展
“倡议” (Proposal) 是思辨设计方法的核心所在,去提议、谏言、激发公众论辩。同样以设计作为应对之策,在即将举办的2024年首届广州设计三年展上,100余位享誉国际亦深耕在地的设计师、建筑师、思想家、活动家共同介入时代的诸多迫切议题,以设计传递善意。在这个更大规模的集群创作中,我们能看到越来越多参与发声与响应的创作者,作为广州设计三年展联合策展人的王乃一相信,“从反思现状,审视危机的角度来看,每一位设计师都必须面对自己真实的处境。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设计实践很大程度上追逐于全球普遍关注的议题,如气候变化、资源短缺、政治动荡、文化冲突等等。设计实践在回应紧急且复杂的社会、政治、经济和生态问题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并试图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和方式回应时代的迫切议题,我觉得这种回应非常必要,也是设计价值的体现。”
Fluctuating Bodies of Care, Aslıhan Şenel and Bihter Almaç, 2023, London Design Biennale《具身关怀》,阿斯娜·塞内尔和比赫特·阿尔玛,2023年,伦敦设计双年展
#03 未来是相异互存的纠缠
Rethinking Happiness in China, Aldo Cibic, 2024, Guangzhou Design Triennial
《重思人类之幸福》,安东·西比克,2024年,广州设计三年展
在思辨设计众多的思想实验中,“What-If”是常用的开端问句,由此引发讨论并建立对话。从提问启动虚构,无论是乌托邦还是反乌托邦,在黑色幽默下的叙事中,思辨设计可以在虚构的力量下产生一种非现实美学,并由简单的主观揣度的“臆想”,成为一种经得起推敲的未来。
对于王乃一而言,思辨性虚构 (Speculative Fabulation) 是其重要的策展方法,这个最初由学者唐娜·哈拉维 (Donna J. Harawa) 提出的概念,被阐释为“作为讲述故事 (story telling) 和陈述事实 (fact telling) 的S/F,编织着那些已经逝去的、正在发生的,以及尚未到来的,物质与符号交织而成的多重世界与时代。”
2020年,王乃一与纽约策展人Prem Krishnamurthy共同开设了课程Future of Futures,探讨如何利用虚构叙述的方式来进行策展。项目借用了思辨性虚构这一概念,利用“展览制作”作为游戏来模拟即将到来的未来并排演潜在的行动模式。每个未来情景都为团队策划奠定了基础,通过虚构叙述的方式来进行策展,团队可以尝试除了常规实践方式之外的新的模式,采用丰富的策略(包括叙事干预、感官激活和角色扮演等)来构建具身、沉浸、同时具有挑战的体验。王乃一也指出,“未来的情景设定完成后,需要团队不断的丰富叙事的细节,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不是科幻小说,而是潜在的现实,或者至少是具有推测性的现实,团队需要从现实世界的问题介入。”
Platform for Humans and Birds, Studio Ossidiana (Giovanni Bellotti & Alessandra Covini), 2024, Guangzhou Design Triennial
《人类与鸟类平台》,黑曜石工作室 (乔瓦尼·贝洛蒂 & 阿莱桑德拉·科维尼),2024年,广州设计三年展
思辨设计作为一种透过虚构情境来跳脱现实世界框架的设计思维,常常对新兴技术及其对未来社会影响进行批判性地推测,通过放大技术的局限性来引发反思,促进公众的行为与态度朝着合意可能 (preferable future) 的路径转换。当下,面对人工智能、生物技术等热议话题,王乃一也认为需要警惕地看待这些“未来”,尤其是由技术驱动的未来。“对未来的过度期许与迷恋 (fetish),使我们不可避免的陷入一种对‘即将到来世界’的追逐之中,从而忽略当下此在的感知与征兆。我们需要更加聚焦在如何理解这些‘未来趋势与议题’、以及这些所谓的‘正在形成的未来’背后的本质是什么?”
正如唐娜·哈拉维用“克苏鲁世”或者“怪物世”来形容当今我们所处的纪元,在这个纠缠着多种多样的时间性和空间性世代中,所有的存在物都应该在当中彼此互动、彼此相依。
Dunne与Raby所提出的思辨设计,同样坚定地认为“不是为了预测未来,而是颠覆貌似铁板一块的‘现在’。” 我们在讨论中,不乏摇摆的瞬间,但也就是在乐观与悲观的喋喋不休中,在可能的世界得到意外相逢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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