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所有人都厌恶噪音,讨厌外界城市的一切轰鸣嘈杂,但每当听到烟火“咻”和“砰”的两声响,却会很自然地探头,望天去寻找那转瞬即逝的团团花火。只要赶上了它还在绽放,那眼睛所及之处也算是沾了沾喜庆,耳朵接收之处也算是蹭了一点馈赠的祝福。
烟火是谁放的无需在意,它只要是升腾上了天空,就会化成无边的大爱,是对人间下所有生命的关怀。
在公元600至900年间,烟火这项古老的发明开始以“美”为目的,在天空中释放出了人间的第一支烟花。要说制造浪漫这回事,还得是我们东方人最早开源出了它粗旷又浪漫的意象。
烟火就像雪花,有千百种形态
明明是极其危险的火药,那时的烟火师可以在毫无科技和安全的助力下,注入明亮颜色,以非凡的魅力,人为式地创造出了这一华丽的自然力量。以至于现在有很多种高科技的手段,出现了无人机表演的灯光秀,但在烟火这种古老的艺术面前,感情厚度不足它万分之一。
一半是虚一半是实,每每看到放烟火的景象,都会想起辛弃疾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艺术·爆破
想想看,人类制造的东西,载体和叙事都如此宏大的很少,烟火是其中的极少数之一。要谈烟火就绕不开蔡国强。他玩的烟火,集色彩、声音、光亮融于一体的燃爆品划破了艺术的天界。
蔡国强的作品,无一例外有着极端的两面:一面有着庞大的视觉场面,绚烂如星河如花市,一面则充满了隐秘而绚烂的情感联结,是渺小人类瞻仰宇宙与其的谦卑对话。
比如2023年年末,在家乡福建泉州打造了一场《海市蜃楼》。
绚烂璀璨的星河,在无宣传无预告的静谧夜晚二次在家乡泉州上空爆破,看着这一瞬的永恒之美,我们双脚虽还站立人间,但眼睛却离宇宙更近了一些。烟火炸裂又融化于夜空,像是风把星星吹落洒了下来。
而海市蜃楼诞生的八年前,第一次在泉州,他甚至直接搭了一座发光燃烧的《天梯》,只为了稚气的童年梦想——烧天给奶奶看。
亮光浮动的梯子在老朽的故土上像月光一月盈盈飘动,直白又浪漫。它是蔡国强童年成长的一根红线,也是泉州种子长出来的中国腾。待到一直持续燃烧的火药殆尽时,想必蔡国强的一部分精神也随着天梯攀爬着抵达到了无际的宇宙。
《天梯》纪录片当中最感动的一幕是,当一节节梯子被点亮爆破时,年过半百的蔡国强像个孩童一样用闽南家乡话激动地对视讯中的奶奶喊道:“阿嬷,你有看见吗?你的孙子很棒哦。”天梯完成后的仅仅一个月,奶奶去世了。
去年蔡国强也有和SAINT LAURENT圣罗兰合作,由SAINT LAURENT及创意总监Anthony Vaccarello委托制作,在日本福岛县的磐城,洒下了樱花的粉色种子,创作出了《樱花满天的日子》。
整场爆破秀充满了强大的矛盾之美。日本人深情迷恋的纤弱樱花,遇见同样绚烂后也会迅速消亡的雄壮烟火,迸发出强劲豪迈的粉色生命力。
漫天漂浮的粉色云海在有些沉重的氛围里,传递出新的希望。这种淋漓极致的物哀美学看得人震撼屏息。
不管是致敬文艺复兴,迎春颂神的《空中花城》还是表达人类历史伤痛的《挽歌》,这些白日焰火已经不止局限于是“人间烟火”了。
以波提切利名画《春》为创作灵感
《空中花城》佛罗伦萨 2018
充满伤逝之美的《挽歌》上海2014
它们跟“庆祝”意象的连结很浅,更多是关于人类怎样看待自己,又或者宇宙是怎样看待人类众生的。
蔡国强的艺术家身份起源于画家,但其实也是一位“盗火”的天体宇宙学家。只不过在这样的人心里,他相信通往宇宙深处的不是航空火箭,而是他手中的火药。
摄影·烟火生活
蔡国强作为现代烟火的播种者,在天空挥洒的作品都是一张张充满雄壮又唯美的叙事网。而离我们普通百姓生活更近也更柔软的,是日本摄影师川内伦子记录下来的人间烟火图。
这些烟火作品是川内伦子五年间走遍了日本,包括大阪、千叶、群马、神奈川、东京等地记录下来的瞬间。她是追光者,同样也在找寻这些和她一样追逐烟火的人。
川内伦子2001年的摄影集《花火》
收录了她历时五年,在日本各地拍摄的烟火
川内伦子的烟火集里,大多都是在夏夜。可能因为是在轻盈的季节,烟火也变得疏松温柔了起来。使用的大多是双反Rollei的缘故,使得整个光影变得有些许虚空,甚至有点刺目,但人群的背影又增添了喜乐的感情,有种生活小圆满的走马灯氛围。
每一张似乎都有声音。徐徐海浪,孩子嬉戏,爱人间的亲昵耳语,电车行驶过的哐啷响...还有在人们正上方彩色火球绽开的砰砰声。这就是美好的日剧感,立于生活,同时又稍稍高于了生活。清澈又自然。
美国摄影师Ryan McGinley拍摄的作品,烟火是澎湃自由的助燃道具。绚烂的色彩和动感的身姿,融合为了惬意无束缚的和谐共景。
据Ryan McGinley本人所说,他想描绘青年人带有不敬态度的享乐主义。那燃放的烟花,也可以理解为是摆脱社会传统规训束缚的新生庆祝吧。梦幻、奔放、自由、白日梦,这是自在裸体也可以不羞耻的一个乌托邦空间。
画作·万花筒
和数码胶片不同,跃于画纸上的烟火都具有浓厚的古典之魅。大师们一笔一笔地细腻描绘出烟火的根须、温度,夜空,还有温暖各异的人间景象,是带有戏剧性的星月图。
Claude Francis Barry(1883-1970)出自英国贵族家庭,画派却不是英国的主流风格,更偏向法国的点彩画派。在他的画中能欣赏到一种奇妙的灯光与火焰,是由极繁的触笔构成的辽阔景象。
色彩明朗温柔,如礼花的烟火像飞絮的金箔一样,为人间镀上了一层金色暖阳,是万花筒里才能看到的七彩图形。
最爱的,还是日本版画斉藤和所绘的烟火。他创作的无数的青蓝之夜里,烟火是蔓延进冷调的靛蓝色系中的“火苗”,吞噬了世间冷漠,莹润了人间灯火。
烟火,和天上的星星在互相呼应,星星点点的成了无数道光,照亮了夜空中密度最大的蓝。
伊东春香的烟火夜饱和度则很低,犹如粉笔的灰蒙质感,笔下的城平和温柔,美好得像是在梦乡中。
低头能望见万家灯火,抬头能仰望千盏辰星,不论是烟火还是星光,都变得触手可及了。
恋情· 花火大会
日本人对烟火的热爱和传播,现在好像超过了发源地中国。
我们最早的烟火表演可以追溯到宋代,而传入日本并开始流行大规模的表演是在十八世纪的江户时代。从古代最初驱除邪气病痛的仪式,直至现在,“花火大会”演变为了每年日本夏日祭中必不可少的一环,是庆祝夏日浪漫的寄愿。
现在日本的烟花技术,能做出全球最圆润形状的烟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完美的球型,而且能做到燃放后同时熄灭消失。
日本夏日祭各地的花火大会
“关于夏天的回忆,就是海边、花火、浴衣和长泽雅 美。”
山下智久这句日剧名言,足以说明烟火作为夏日风物诗承担的是青春的同义词。
“一起去看烟花吗?”这句跟“今晚月色真美”的表白是一样的吧。
夏日夜空中的烟火,巨大的声响传来,它们照亮了一切,比如一段恋情的开场。听着烟火升腾炸裂,也比不过此刻扑通的心跳声。
《有喜欢的人》2016
电影·绚烂与孤独
最喜欢《小偷家族》里的隐形烟火。烟火有多重要?一家人就算看不到,也要排排坐门前听烟花。每次都会被是枝裕和表达情感的手法软化到鼻酸。
在黄海设计的中国版海报里,他温柔地为这一家子在家门前燃放了一场私享的火花大会,有了这幕彩色的温情脉脉,圆满了...
心目中的最佳日剧《火花》在故事的一开始就是花火大会的场景。绚烂的夏日祭映衬两位主角凄凉苦闷的心情,神谷对着空旷的台下重复喊着“下地狱,下地狱,下地狱”,天空的烟火同时在砰砰绽开,人的丧气孤独被烟火的明媚没过了,它也是灯塔般的指引光芒。
领悟到了“逗别人笑的人,首先都学会了哭”这回事后,看得自己也是又哭又笑。五味杂全的人生呐,浮浮沉沉。
而原作者,也是漫才演员的又吉直树,他早年和綾部佑二的漫才组合,名字就是“线香花火”,就是《海街日记》里,四姐妹在后院放的那种。这可能也算一种带着自嘲意味的物哀精神吧。
《火花》2016
又吉直树还讲过一个诡异又浪漫的都市怪谈:在最后一朵烟花结束后,有情侣在路边摊背后的黑暗中接吻。假如收集到十次这样的吻,一生中所有的愿望就都能实现。
最恣意燃烧的烟火是朱丽叶·比诺什主演的《新桥恋人》,在塞纳河畔的夜晚酒醉狂舞,火树银花中的极致虐恋。法国人的浪漫天赋无人能敌。
敲字的此时,外面噼里啪啦的烟火声已经作响有两三轮了。过年的仪式活动其实有很多种,但若没有放到烟火,感觉会少了“一期一会”的辞旧迎新感。
人间巧艺夺天工,炼药燃灯清昼同。烟火在夏日是风雅赏乐,在寒冬便是代表了浓烈的新生力量。
看着它在冷冽的夜空升腾绽放,一定要闻到飞散而出的硝磺味才能算作真正的年味啊。真的很怀念还未因环保而遏制放烟火的童年时代。
烟火它不是“脚踏实地”的浪漫,但若想浪漫又哪里有实在这一说。人们恰巧需要的就是它不切实际的美。更重要的是,以后回忆起来,忘了烟火的样子和颜色也没关系,但却会一直记着一起看烟火的那个人。其实,看的可能也不是烟火,是那个人眼里的银河。
愿你在看到烟火的时候,一年来积攒的所有辛苦都会全部消退!
新年快乐,烟火易逝,回忆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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