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断章》30x122cm 布面油画 2020
韩世骅清楚地意识到,站在一个知识分子的立场,要有所作为,必须从个人心灵的独守探讨中获得。他在《创作琐记——我所思,我所想》中说:“我想真正迷人的艺术家状态应该是独处一室,安静享受创作过程的那些人。他们几乎没有停止过思考和劳动,但从来不认为这些思考和劳动对别人有多重要,也不想赋予作品多么重大的意义,创作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不可救药的瘾,他们只因为有这样的过程,可以使得他们的生活更丰厚圆满。”接着又说:“相对于社会问题,我更关注个体的生存状态,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偶像的黄昏》100x80cm 布面油画 2018
对时尚和‘当代’一直怀有本能的抗拒,同时对书中的传统也有几分不信任,然而我还是必然要在两者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所以我一直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很尴尬的人。”从他的自述中我们可以看到,逍遥的适意和茫然的痛苦在艺术家的精神世界中合二为一。这是一种无奈的“自我意识”,其所遭遇的“迷茫的痛苦”并不仅仅是“文人”顾影自怜过分自爱的痛苦,而是整个现代性文化转型之中人类所遭遇到的普遍命运。就像本雅明在《单行道》中所说:“眼下,对生活的构建早就不受信念而是在很大程度上受着事实的操控”,¹与这种冷酷的现实抗争,是当代文人的一种使命,要完成这一使命的前提,首先就需要文人的觉醒。
《黑马和两座塔》50x122cm 布面油画 2020
因而,韩世骅的艺术追求尝试从解读个人生活的状况入手,力求把那种平面化的、单向度的、虚假而绚烂的生活用当代平涂造型的方式表现出来,力求作一个客观的观察者,给画作赋予一点建构主义的色彩,这种努力在《鱼我所欲》系列中可以看得较为清晰。
《观鱼》50x60cm 布面油画 2020
在画这一系列作品的时候,艺术家选择了“自己的形象”作为符号——或垂钓鱼缸其乐融融,或水中撑伞或弈中沉睡,或倚靠在空谷之中潜读冥思,其意境正像——与海子同样站在20世纪90年代的门槛转身而去,拒不进入新时代——自杀身亡的诗人方向的一首诗《出神》中描述的:“我在渺无人迹的山谷,不受污染/听从一只鸟的教导/采花酿蜜,作成我的诗歌//美的口粮、精神的祭品/就像一些自由的野花,孤独生长、凋落/我在内心里等待日出,像老人的初恋//夕阳西下。众多的鱼儿从海里跳出/我看它们舞蹈/像一阵风,吹响森林迷人的竖琴……”但日常的平静与逍遥,近似“禅”一般的日常生活其表象背后是怎样的心态?是一种疗伤的意味还是“怕”的最终?是对当代的反思抑或静观其变?古人云: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文人浪游的终点就是起点,旅途就是家园。大隐隐于市,文人最后还是避难于豪华的都市和黑黝黝的人群,把潇洒与从容隐藏在焦虑和渴望之中。”²
《秋草》100X150cm 布面油画 2018
《小石潭记 No.1》185X185cm 布面油画 2018
可以说,这是一种符号式的解构。艺术家可能经过痛苦的挣扎,也可能在坚定而又荒谬中将自己的精神创造推到了“无意义”的虚无境界。可以想见,韩世骅一直在为自己的艺术心灵找寻一种语言,这种语言似乎可以成为记录历史的记忆——它服从某种历史性的精神向度,又在生命的束缚中化茧成蝶。这是一种在无言的意义表述中形成內潜的精神反抗,正是这种反抗成就了一个独立艺术家的语言创造。从形象向形式的过渡,从深度构造向平涂构造的过渡,从意义阐释向游戏表达的过渡,他深切地意识到,背负着“意义”重荷的包袱前行,是不能进入当代艺术创作的语言之域的。置于同一个语境之中,使生命表达的另一种景象获得了陌生感的深度。而这种深度的获得,是以控制抒情的方式表达的。准确地控制表达的能力,是艺术家不可或缺的一个才能。存在就是表达,存在就是倾诉。表达与存在的高度融会,养成了艺术符号的精神气息。必须指出的是,韩世骅那种知识分子式的感伤和批判,深深地嵌入到了当代语言之中,他让我们领略到的是一颗洗尽了铅华的心灵在当代精神创造中的成长。
《浊云 No.3》 50x50cm 纸上油画 2017
《待渡》70X90cm 布面油画 2018
《秋林》100X80cm 布面油画 2018
读韩世骅的画,优雅和悲情是如此明朗、敞亮,那种清风摇曳谷浪的通达致远,那种沉睡的酣畅(《弈》)和树影后的轻盈独步(《华枝春满》系列作品),既让我们看见了明媚的光阴又让我们深深地感到隐痛的悲情和超乎一切的真实。事实上,艺术家的自我审视正开始于对现实的一种理性的自省。作为画家,他尽量控制自己的观念和情感判断,而使绘画语言成为独立的存在。他在真实的和幻化的时代生活图景之间相互照应,使作品产生了意义的张力。他的画面色彩几乎都是一种柔和的中间色调,灰色的视象轻盈而直接,抹平的深度变得饶有意味。
《归舟》100x80cm 布面油画 2018
《三个男人和一个影子》100X80cm 布面油画 2019
从某种程度上说,韩世骅在当代艺术的层面上回归了文人的传统——这种回归,当然是指对传统文人精神的内心独白。在《遮掩》系列作品之后,韩世骅把游荡的游戏变成了诗意的批判。画中人还是他自己,但这个人作为主角总有一种百无聊赖、稍纵即逝的感觉,一个个孤独的灵魂茕茕孑立或迎头彳亍,仿佛望着人世间的来者,处于一种理想和现实背离而互动的诗化的精神处境。然而,这种独立出来的沉思默想不啻是迷茫的痛苦。画面凝聚着王小波式的潇洒与孤独,以一种神秘深邃的近乎梦幻的方式将中国当代“文人”从梦幻之中惊醒,去追寻古典“文人”的自我“韵味”。仿佛文人式的游荡为他提供了自我意识,并成为他生命中的最高意义。
《走过村庄》60x50cm 布面油画 2020
《树上的人们》60x50cm 布面油画 2020
这一切把他从日常意识的世界里牵引出来,使他像一个幽灵那样从他熟悉的地方掠过。但在飘流中,从意识里摒除出去的东西却必然以更不可抵御的力量在潜意识里向我们呈现。因而,艺术家不断地在这个媚俗的世界里寻求游趣、吟唱美妙、迷醉自身、思入存在。这种源于“现代性忧患”的诗意的现代性批判,凸现了一个当代文人的清醒——一种对历史、现实和未来的清醒。
[1]【德】瓦尔特·本雅明:《单行道》,王才勇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1。
[2]胡继华.文化及其救赎——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看中国文化研究的转型.中国图书评论,2007,2。
文章来源: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