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渔的《闲情偶寄》是一部总结个人生活经验的充满艺术个性的百科全书，它与当下生活领域所秉持的绿色设计具有许多相似之处，《闲情偶寄》书中所陈述的造物观与绿色设计理念充分对应、紧密关联。文章从共生环境、便利实用、诚实质朴、弃奢从简、物尽其用五个角度，来探析《闲情偶寄》所折射出的绿色设计理念。
关键词：李渔；闲情偶寄；绿色设计
一、文人中的艺术家
李渔（1611－1680），初名仙侣，后改名渔，字谪凡，号笠翁，浙江兰溪人，活跃于明末清初。其身份是中国文化史上著名的戏剧表演家、戏剧理论家、戏剧创作者，构建了一套完整的戏剧研究体系，享有“东方莎士比亚”的美誉。李渔自幼聪明伶俐，素有才子风范，除戏曲之外，也是博学多识的文学家、艺术家、美学家，在造物、诗文、园林、服饰等方面均有造诣。李渔一生笔耕不辍，甘之如饴，撰写论著多达数百万字，如《闲情偶记》《蜃中楼》《十二楼》，批阅《三国志》、改定《金瓶梅》、倡编《芥子园画谱》等，其中耳熟能详，流传较广的则是李渔晚年执笔书写的集大成之作——《闲情偶寄》。
二、生活的百科全书
《闲情偶寄》又称《笠翁偶集》，问世于康熙年间1671年。此书反映了他深厚的文艺修养和雅致的生活节奏，把实际经验形成于文字并赋予其艺术化，这是他独具天赋与造诣的地方。通篇含括《词曲部》《演习部》《声容部》《居室部》《器玩部》《饮馔部》《种植部》《颐养部》八部，由234个小题共同组成的艺术百科大全。其中，《居室部》包括五部分：房舍、窗栏、墙壁、联匾、山石；《器玩部》则专谈日用器皿，以及好玩之物，譬如：几案、椅杌、床帐、橱柜、箱笼、古董、炉瓶、屏轴、茶具、酒具、碗碟、灯烛、笺简，涉及较多实用和审美问题。
从设计的角度来看，李渔的想法和观念集中表现在《居室部》和《器玩部》这两部分论述中，既有对器物制作过程的分析与阐述，又有作为在场实践者对眼中现象的批判与评估。李渔的设计目标是从本人的性情和艺术造诣出发，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打造出具有诗情画意的志趣横生的栖居环境。所以，此著作具有较高的艺术性和沿用性，可视为古代设计思想的经典论著，即使在日异月更的新时代语境中，依旧值得我们深入挖掘并加以运用。
三、徐徐而来的绿色
《闲情偶寄》是在巧法造化、物尽其用、弃奢从简、致用利人的设计理念主导下所呈现的一处栖居世界，散发出雅致、纯净、环保、宜人的气息。然而，地球资源早已不像工业社会时期那样任凭取之不尽而用之不竭。机器大规模使用制造产品，攫取大量资源以满足人的物欲，当各类需求最大限度被给予满足时，废弃产品转向破坏大自然使之恶性循环，为人类造福的同时也加剧了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和消耗。伴随着愈来愈重的生存危机，我们逐步达到地球资源有限性、地球净化能力有限的共同认识。
具有社会责任感的设计主体们对此进行反思，提出了契合环境可持续性发展的设计理念和设计原则，兼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即“绿色设计”，也称“生态设计”，随后，绿色设计便出现在大众视野。绿色设计的核心三原则——“Reduce、Reuse、Recycle”，旨在减少物质和能源的消耗以及有害物质的排放，产品生命结束时，针对环境友好型物品采取回收处理，针对非常规材料所制产品进行转换。故而，绿色设计具有以下显著优势：1.全程周期性。产品的制造、生产、开发、使用、废弃、回收、转换、拆卸、装备、再生，整个周期具有全过程性的特点；2.环境亲和性。产品设计考虑周全，注重技术、造型、功能、价格等可控因素，亲近自然，保护环境，有助于提升人类健康与福祉；3.价值创新性。产品设计的自身价值、环境价值、直接使用价值，与环境兼容的制造方法备受市场青睐。总之，绿色设计的最终走向是审视人类和自然的共生方式，达到人与环境的和谐共处，创造健康美好的人居空间。
笔者在《闲情偶寄》的细细陈述中，对李渔的设计观有以下总结：1.统一性。造物之前的设计务必构思全面，避免整体的支离破碎；2.功用性。造物合乎于人的尺度，适用于人，满足使用需求，反对华而不实的好玩之物；3.精细化。不过度浪费，最大限度利用工材；4.审美化。讲究设计美学法则，诚实质朴，贴合自然，散发美感；5.适宜性。遵循因地制宜、制体宜坚的工艺观；6.积极性。忌讳导人以奢，批判晚明延续下来的尚侈之风，秉持用心经营、丰俭得宜的态度。这些珍贵的设计思想和设计原则挥毫出浓重的一抹“绿”，不少表述上与绿色设计默契地交相呼应。
通过以上简要分析，李渔以《闲情偶寄》抛砖引玉所提出的造物观和设计观，深刻地反映出了当代设计伦理的必然趋势之一“绿色设计”，两者之间的内在关联以及理论上的共性，值得我们深入研读，一探究竟。
四、《闲情偶寄》折射的重要理念——绿色设计
（一）绿色设计之共生环境
李渔在书中介绍他随身储物的器具中，制作这些器具的材料无非是皮革、木材、竹子三种，多为清廉之物，在居室营造上使用木板、青砖、树枝、山石、竹子、木柴等等。绿色设计在选材上大多源于自然、归于自然，规避掉毒害、污染、放射性等不良因素。设计用材“制之之料，不出革、木、竹三种。”①206李渔选择的材料不仅具备了一般功能要求，同时也有益于人体健康并与环境兼容。这些材料不仅原生态，干净纯粹，即使废弃之后融入泥土，也便于材料自身降解。绿色设计正是以保护生态环境为目标，其生命周期围绕自然相协调，提高了资源利用率，降低了环境破坏性。
（二）绿色设计之便利实用
《居室部》开篇曰：“人之不能无屋犹体之不能无衣。衣贵夏凉冬燠，房舍亦然。堂高数仞，榱题数尺，壮则壮矣，然宜于夏而不宜于冬。”①137人不能没有房屋，就像身体不能没有衣服，穿衣服贵在能够冬暖夏凉，房屋也是一样。“殿堂高有数丈，房檐伸出去几尺。”①137虽然雄伟壮丽，却只适合夏天而不宜于冬日。在阐述房屋居住时，明显李渔是以实用功能为第一要义，如果没有实用功能，房屋建造则没有任何意义。
《居室部·出檐深浅》又再次强调：“居宅无论精粗，总以能避风雨为贵。”①147无所谓精美或是粗糙，住宅的可贵之处在于遮风挡雨。“常有画栋雕梁，琼楼玉栏，而止可娱晴，不堪坐雨者，非失之太蔽，则病于过峻。”①147有的宅院虽有雕梁画栋，玉栏琼楼，却只能在晴天消遣，不能在雨天使用，其原因不是过于敞宽，就是过于高大。所以，房屋建造柱子不宜太长，太长的话不宜遮风雨，窗户不宜太多，太多的话，就成了风窟窿。
《居室部》中不少篇幅都表明了他注重功能第一，以实用为准，一件事有一件事的需求，一个物品有一个物品的用处。不仅在建筑设计上，在生活器物家具设计上亦是如此。他曾特意创制暖椅和凉杌，“暖椅”，顾名思义，提供温暖的座椅，“只此一物，御尽奇寒，使五官四肢均受其利而弗觉”，“是椅也，而又可以代炉。”①190李渔巧思独创的暖椅既可以抵御隆冬时节的寒冷，也可代替香炉，汇聚香气。独具实用性，更具多用性的暖椅，也让李渔禁不住感叹：“是身也，事也，床也，案也，轿也，炉也，熏笼也，定省晨昏之孝子也，送暖偎寒之贤妇也，总以一物焉代之。”①190高度称赞了暖椅的一物多用性，既利于身也利于事，既是床又是桌，既是轿又是炉，还是熏笼，既是早晚服侍的孝子，又是送暖偎寒的贤妻，仅仅一个东西代替了许多！
对于探究设计和实用的关系上，李渔认为遵循本身即可，不为装饰而刻意炫技。绿色设计着眼于产品的基本功能，以满足受众美好需求为导向。李渔反复提倡的实用、多用、兼备美观，正是绿色设计功用价值与艺术价值的综合体现。
（三）绿色设计之诚实质朴
缘于祖上滨水而居，经商有道，李渔一出生便家境优渥，收入颇丰。《闲情偶寄》问世于明末清初，在工艺美术品制作方面，明式简练大气，但清式繁琐冗杂，明式以造型取胜，清式以装饰见长，题材繁满，纹饰华丽，过于注重技巧而忽略简练统一的内在品质，所以清式工艺品逐渐形成繁琐堆砌的艺术风格，上至统治者，下至平民百姓都青睐此类装饰，形成以此为美的规律。由此可见，身处奢靡环境的李渔，对毫无内容、华而不实的装饰风格持以厌恶与痛惜的态度，过度的装饰不仅掩盖了材料的自然之性，也在工艺制作过程中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遥望上古时期的造物活动，其抓住本质，从不刻意去雕琢形态，大胆取舍，突出精简，最终磨石为刀，削木成箭。绿色设计领域打破了传统的制作模式，为适应现代人对产品使用的高要求和高规格，揭示设计师脑力劳动的贡献主要表现在环节清晰，实事求是。李渔主张一目了然的平面装置和具有良好比例的体量，恰好反映出了绿色设计之质朴原则。
（四）绿色设计之弃奢从简
“予辑是编，事事皆崇简朴，不敢侈谈珍玩。以为末俗扬波。”①218李渔编写这本书的用意，崇尚凡事都俭朴，不敢奢谈珍宝古玩，来给这末世的庸俗风气推波助澜。当考虑到造物是否满足人的使用需求，更要考虑造物的经济问题。“土木之事，最忌奢靡。”①139建造房屋这件事情，最忌讳的就是奢侈浪费。李渔主张，不仅平民百姓应该崇尚节俭，即便是王公贵族也应该视节俭为风尚。他批评有些富人“常见通侯贵戚，掷盈千累万之资以治园圃。”①138不仅不美观反而显“陋”。李渔对造物过程中材料选取、工艺流程、工作时长都是斤斤计较的。在暖椅的设计中，就体现了李渔的经济适用原则：“此四炭者，秤之不满四两，而一日之内，可享室暖无冬之福，此其利于身者也。况又为费极廉，自朝抵暮。”①189暖椅里面，放置香炉的木炭，称一称还不到四两，却可以享受一天的温暖，成本十分低廉。在室内顶格设计上，满房间粘贴大小不同、参差不齐的零星小块，造成冰裂纹的墙面肌理效果。其制作流程全部为手工，不仅美观好看，而且减少了成本，经济划算。在材料的选取方面，更能体现出李渔的节俭风格。游历广东东部的时候，看到市场上所陈列的箱笼一类的器具多半是花梨木和紫檀木所制作的，他批判其不伦不类，清浊不一。相反，他用最普通、廉价的材料完成众多令人拍手称赞的作品。绿色设计不可忽视的另一重要原则——经济原则，在设计的每个环节、工序中都要考虑其投入与回报。造型简洁的现代设计产品不仅适用于大批量生产，而且成本低廉实惠，产品售价使大多数人能够承担，既节省了经济成本，又达到设计为多数人服务的目的。
（五）绿色设计之物尽其用
李渔提出“用之得宜”的造物原则，合理利用材料，巧用材料，发挥材料的固有价值即可。例如令他津津乐道的梅窗，便是他用榴、枯木设计的天然之窗。每次到富贵华美的人家，他看到珍宝玩物星罗棋布，错落有致，也未尝没有心动，然而也不是看到什么都会心动，因为有的东西用材虽然精美，而取材制作的人却没能善加利用。进入贫寒朴素的人家，看到他们用柴做门，用瓮做窗，颇有上古时期的简朴风范，用瓮来做窗户，可以将瓮翁的碎片连在一起，让它们大小相错，那么虽然还是那个瓮，却有了哥窑瓷器的冰裂纹路。同样用木材做门，如果能选取好看的木柴，让它们疏密有致，那么同样一扇门，却有普通农户的门和儒士之门的区别。同比至此，李渔的造物想法和绿色设计基本上亦步亦趋，始终强调合理使用材料，最大限度利用材料，物尽其用，减少消耗，避免陷入狭隘的设计语境。
四、总结
《闲情偶寄》呈现的不单单是宜人宜心的生活格调，更是李渔所秉持的生态环保理念的折射，在造物设计的诸多环节中考虑与环境是否和谐共生，是否美观与实用功能兼备，是否提高经济效益，减少成本，是否合理利用材料资源。在生态设计被高度赞扬而积极倡导的今天，我们潜心阅读《闲情偶寄》，显然，它完美地折射出了绿色设计的重要理念，为我们展望美好生活、创造良好的生活环境提供了可能。
注释：
①辛雅敏.闲情偶寄译注[M].上海：三联书店，2014.
参考文献：
[1]李渔.闲情偶寄[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5.
[2]辛雅敏.闲情偶寄译注[M].上海：三联书店，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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